随即,一抹黑影如凭空闪现的幽灵般,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来人高七尺有余,浑身尽皆被一袭宽松黑袍所笼罩,黑色斗篷遮盖住了他的脸,唯有一方薄而发紫的嘴唇,堪堪流露于众人视线。
幽冷的月华洒落其身,一层晶莹如玉的淡淡白霜,似缓缓流动的水银般不断在其黑袍流转,薄而发紫的嘴唇,如两柄催人性命的匕首,在幽暗的夜幕下,泛着妖异的寒芒。
此人一经出现,地面赫然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丁勉虽看不到他的脸,但自其身上所散发出的滔天寒意,却足矣冻结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无独有偶,这黑袍之人十之八九便是白云观最大的依仗,祁山真君无疑了。丁勉情不自禁的运转起无尽魂海,暗暗以魂魄感知力向祁山真君周身扫去。
岂料还未靠近对方周身三尺,一股惊天恐怖的冲击之力,如万千锋利的箭矢般,瞬间将丁勉的魂魄感知力,给冲飞了出去。
“哼…阿猫阿狗之辈,也敢学人窥视本君,端得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随着祁山真君一声如炸雷般的冷哼,丁勉顿时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炸响,一股针扎般的剧痛,随之而来。而其魂海中的一干妖魂妖魄,也在此时快速没入了十方天池之中,没了动静。
“噗嗤…”,一口碧血登时从丁勉嘴角溢出,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枯萎了下来。
魂海缥缈如烟,气血死寂似深潭,唯冰寒刺骨的天地灵气,在其周身不断浮现,丁勉心中刹时一惊,怎么回这样?
他分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祁山真君的存在,可对方的气机却仿若一方沉寂千年的寒谭,除了摄人心魄的寒气之外,再无其他天地道韵的波动。
如此诡异之事,他是闻所未闻。即便是面对妖气冲斗的玄龟,他也未曾有过这般心神惧颤、魂海欲裂之感,端得是骇人至极。
“呵呵…本官是不是东施效颦,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白云观之人竟敢公然袭杀我地府的阴差,如此行径,未免太不将我地府放在眼里了吧!”
张继一甩朱红黄鹂袍,青气翻涌间,赫然移位到了祁山真君与丁勉的中间,阻断了二人暗中交锋的魂力。
“是真君!”
“真君来了!”
一旁的白云观众人见到形如鬼魅闪出的祁山真君,登时激动的击掌高呼、手舞足蹈。
祁仁礼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从他魂海之中泛起的能量波动,便知他这是在用神魂之力暗中与祁山真君交流。
“张继,本座怎么听说是他先杀我天院修士在先,白云观这么做只是在捍卫自身宗门威严而已,如此行事,有何不可?”
黑袍遮面的祁山真君,依旧静静地立于原地,而其一身几乎浓郁成实质化的杀意,却是将此方世界尽皆笼罩其内。
原本魂海受到重创的丁勉,此时好似一方被石化的雕像般,瞬间被禁锢在了当场,身体肌肉更是难动分毫。
“嘶…好凌厉威势,好强悍的杀意!”
丁勉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他的心神却依然能够穿梭虚空,遨游星翰。眼见于此,他哪里还不明白非是祁山真君气机内敛,而是他与对方相差悬殊。忙于搬运的蚂蚁,永远观望不到乘风展翅的大鹏,二者本虽同处一方天地,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语。
张继之威,更多的是来源于穿着在身的朱红黄鹂袍,从其官袍之上所流露出的强大气机与道韵,丁勉完全可以觉察出来。而祁山真君身上的所散发出的那股冰冻天地之势,分明便是自其体内溢出的。
如此一来,对方的跟脚,丁勉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结果。这祁山真君十之有八,是靠自身修为渡劫成仙的,否则他一身死寂如谭的骇人气机,应该着显于袍,而非是自其体内溢出。
“哈哈哈…祁山真君好大的威势,莫不是欺我地府无人不成?”
张继避而不谈丁勉袭杀天院一事,反口便是一句欺“欺我地府无人不成”直接反将了过去。
与此同时,张继身上的朱红黄鹂袍忽然间大放溢彩,但见流光闪烁间,一股厚重威严且浩然不屈的气势,随之迸发而出。弹指间便将祁山真君所散发出的滔天杀意,给冲的是四分五裂,崩溃瓦解。
丁勉身子瞬间一空,浑身僵硬的筋骨,也随之骤然舒缓开来。“呼…似乎有些托大了啊!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官,也休想夺小爷性命。”
念及此处,丁勉眯着一双眼睛,在白云观众人不屑的目光中,抬脚便向场中走去。
“小子!你不要命了!”
其中一位面部带有长长刀疤的阴差,一把抓住了丁勉的胳膊。“不要给阴曹大人添乱!”
此言一出,又有几位凶神恶煞的阴差,上前拦住了丁勉。
地府不比仙道宗门,倘若将仙道宗门比之成一棵棵傲然挺立的杨柳,那么地府便是那大山深处的一片原始森林,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这其中的凶险可见一般。
阴官为求上位,明争暗斗之事,在地府已是屡见不鲜。而身处地府最底层的阴差,可谓是地府最低下的苦力,每年都会有成百上千的阴差死于非命,因此地府阴差人员的变更数目,着实令人惊恐。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会有万千修士挤破脑袋,亦要往里钻。阴差之间的争斗比之阴官,可谓更加的凶狠与残酷,他们之间亦是三五成群、二四聚首的抱成一团,相互取暖。
自古以来,以阳人身份担任过阴差之位的人,屈指可数。而每一位阳人阴差,若非对仙朝有功,便是其背后有大能撑腰。
张继被四大判官之一的崔判,引为八品阴曹一事,早已在整个地府、甚至仙朝传来。若无意外,张继以后的官途,不可限量。而丁勉能得张继如此看中,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一方阴官。
无论是出自对丁勉本身的欣赏,投诚,亦或者保命,他们都必须出手阻止丁勉贸然行进。倘若对面势若恶虎的祁山真君一旦发起疯来,除了身负官袍护身的张继之外,可以说无人能够幸免于难。
“呵呵…众位兄弟的情义,进之铭感五内。不过小弟也不是不知深浅之辈。诸位放心,不会有事的!”
丁勉冲几人连连抱拳施礼,他心中的算计,除了张继之外,无人可知。既然有人出来好言相劝,这份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在一干阴差不解、错愕的眼神中,丁勉毅然来到了张继侧后。张继虽处处周护与他,但此事说到底皆是因他而起,若一直龟缩不出,即便是张继不曾在意,他也会倍感无颜,若无直面生死的勇气,日后又如何谈得上争雄一方。
一念至此,丁勉暗暗压下魂海的不适,冲对面的不足五尺的祁山真君略一施礼。“呵呵…丁进之见过真君!”
不待祁山真君出声,丁勉便自行挺直了腰杆。随之儒门舌绽春雷神通运起,毫无惧色的直言道,“不错,是我出手袭杀了整座天院,但是…他们该死…”
“该死”二字,几乎是丁勉气沉丹田,狂吼而出的,伴随着阵阵雷鸣之声,犹如一座骤然喷发的火山,电光火石之间,便已传遍整方夜空。
一语即出,丁勉先声夺人,继续沉声喝道,“迷惑君王、祸害百姓者,该杀…
辱人之妻妾、搬弄是非者,该杀…
夺人魂魄,欲炼邪功者,该杀…
扰乱仙朝秩序者,该杀…”
一连四个杀字过后,丁勉身上势若奔雷的气机,骤然臻至顶峰,白云观众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了两步。
此时此刻,众人隐隐有种难以言表的错觉,丁勉不再是那个修为低下、身负一身蛮力的小修士,而是一位代天宣言,吊民伐罪的浩然儒圣。
虽肉体凡胎,然其身上的煌煌浩然之儒意,却是直劈万千邪魔,声震九天之阙。端得是一语道尽众生苦,意压诸天判魔神。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祁仁礼脸色瞬间变的铁青,而后又由青转紫,脸色丰富表情,着实难堪至极。
白云观众人神色骤然一紧,相互对视了几眼,尽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震惊。如此隐秘之事,也只在白云观内部流传,并且祁仁礼再三叮嘱不得外传,违令者斩。难不成白云观出了叛徒?
诸阴差亦是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丁勉爆出的第三杀,对他们的心神冲击不可谓不大。
人有三魂七魄,身体生机全无之后,七魄会随之消散于大千世界。而三魂中的胎光、爽灵,在离体之时,会分裂出一抹魂精,融入幽精之魂,继而魂归地府,或投胎为人、畜,或为生前坏事做绝受之与邢,或引入阴差、阴官之列执法为公。
倘若人的七魄缺失,身体便会生有隐疾,身体每况愈下,直至气绝身亡。可一旦三魂缺失,人的精气神便会瞬间枯萎,极有可能沦为失心疯。死后魂归地府,也会因缺失相应的魂精,而致使幽精吸纳有缺,纵然是投胎再世为人,亦会是个心智不全之辈。
故而,地府曾专设一职,名曰暗司,专门收收集万千生灵丢失之魂。只不过,随着现任酆都大帝因犯失职之罪,被仙朝贬职到仙典司任职,地府便由多位阎罗共同执掌。
而今,地府已不复往昔之峥嵘,乱象渐生,暗司人手尽皆被上位者抽调地府各部,早已是名存实亡。
否则,单凭这白云观取人魂魄,修炼邪功之事,地府岂能容忍,早夜半上门围攻白云观了。
此言一出,大义凛然的张继随即大惊失色,继而联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丁勉时,对方魂海所散发的混乱气机,以及内心的不屈与顽强。还有那两件佛宝顺利认丁勉为主时的诡异场景,如此,丁勉去寒山寺的目的,已经可以呼之欲出了。
他虽不知丁勉从哪里得来的神魂之法,又为何会知晓寒山寺内有佛宝,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那便是丁勉定然是冲那两件佛宝去的,其意便是取其中妖魂妖魄,用以填补自身空缺。
念及此处,张继非但没有对丁勉的有意隐瞒,而心生不喜,反而多出了些许钦佩之色。敢以妖之魂魄代替己身,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丁勉一人了。如此身具大毅力,大气运之人,途中若不腰折,定然会成为权倾仙朝的枭雄。
无怪乎与他亦师亦友的燕南天,会堪堪选择了丁勉,单是丁勉悲苦坎坷的经历,便足矣看出,他日丁勉大势若成,定然会搅动整方仙朝。
为凡尘众生请愿不好说,但是能将这些欺压众生的天官,一个个踹下神坛,那是板钉钉的事。毕竟出身决定觉悟,更何况丁勉还兼修了儒门的碧血丹心。
“尔等竟敢残害众生,取生人之魂魄修炼邪功!哼…今日若不从实招来,本官定捉拿尔等去地府伏法领罪!”
张继顿时怒目圆睁的爆喝一声,继而伸手一挥,司机待命的十几位阴差,顷刻之间便携滚滚青气,向场中涌去。
“哼…小子,你说我白云观取人魂魄修炼邪法一事,可有证据?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座便要了你的命!”
刹那之间,一直静止不动的祁山真君,身影瞬间一阵虚化,眨眼间便掠过张继,掐住了丁勉的脖子。“说,是谁指使你污蔑我白云观的?”
丁勉脖子霎时一紧,浑身肌肉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从对方恐怖的威慑,以及缥缈虚无的气机,完全可以猜出,对方能成为天官,非是靠关系入得天官之列的,而是靠自身实力渡劫成仙的。
被这样一位极具恐怖威慑,且心狠手辣的主,突然间掐住脖子,要说心中没有恐惧,是不可能的。
此刻,丁勉也是在赌,赌祁山真君不会杀他。正所谓咬人之犬,不会狂吠。他祁山真君如此行径,与之“汪汪”狂吠而不敢下口的家犬何异?
丁勉强忍呼吸不畅,声嘶力竭的咬牙切齿道。“咳…欲盖弥彰,你白云观既然敢行此事,却又没有勇气承认,一身仙法都修到狗身上了吗?”
“还敢嘴硬!”
祁山真君说着,手指猛然一发力,丁勉原本一张白净的脸,眨眼便成了猪肝色。
“咳咳…怎么着?被戳到痛处了吗?”
丁勉依旧不屈不挠的直视着祁山真君,言外之意,你若出手杀我,便是杀人灭口,如此口证便做实了,届时既便是你有滔天的本领,也休想逃过地府、仙朝的制裁。
“哼…祁山真君,你当真不知死活?”
张继在祁山真君出手的那一刻,瞬间祭出了红光闪闪的阴曹八面剑,悍然指向了扣住丁勉脖子的祁山真君。
其上刻满了栩栩如生,且狰狞恐怖的阴兽,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更是不断流转着一排排的古怪符文。此剑非仙门法器可比,乃是地府赐给各级阴官傍身的仙器。
“呵呵…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阳人阴差,即便是尔等阴官,倘若不积嘴德,本座依旧照杀不误!”
祁山扣住丁勉脖子的手,顿时一紧,手中大力不由又加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