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词曲如此美妙,为何会从如此一个卑下的烟花柳巷里流传出来呢?”
天下诗词歌赋,虽然往往是兴起而韵,兴尽而结,但大多都讲究一些题材与场合。
一般朋友送别、诗人场合、怀古伤今、边疆军旅、抒发心中豪情或志向,才是诗家推崇的。古史圣君、天地大风光、心思翻涌之地才是诗词迸发的上上之选。
而烟花柳巷、忧伤自怨、平头百姓,就是世人所鄙夷。
世间大家往往都爱惜羽毛,不会自甘堕落,哪有有什么高妙之作落入人间?更别说是莺莺燕燕的所在。
即使真的退一步,也需要自矜身份,教坊司里的传唱往往能被放开一面,其他青楼勾栏就不堪入眼了。
教坊司作为隶属礼部的机构,其一的职能是准备宫廷礼乐的。不过这东西对于外界的人,并不重要。
对于一般人来说,教坊司真正的定位是官方御设的官伎青楼。
一般的青楼勾栏,大多都是诱拐哄骗民女,身姿便良莠不齐,更高端的需求更是无从满足。
可那些官老爷、大书生来说,若是没有些高雅的东西做前戏,后面的东西就太无趣了。
教坊司里流落的女子,大多都是被抄家的官宦女子,至少也得是商人的妻女。
这些人往往都接受了系统的文化教育,自身在诗词歌赋、诗书礼乐、琴棋书画诗酒茶上都有着一定的造诣,而且从这种有权有势家族中落魄的女子,身姿体貌大多都是上绝。
即使是一些熟读圣贤书的小夫子,也往往愿意与这些女子高谈阔论,随后云雨一番。
在教坊司内若是有一定本事,也能自己选择接待宾客的人选。
像那教坊司的此时的花魁南歌,不是有钱就可以与她春宵一度的。
当然,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京兆府的二等捕头前几日便在教坊司流连了三日,身上的五十两银子便消耗一磬,便可见一斑。
至于有钱之外,就靠其他的底蕴了。
“这词虽好,但不知道为何只有一半?”
教坊司的花船之上,一位黑纱素衣的女子倚在窗边,问着身边侍奉的小姐妹。
“据说是醉梦楼里传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半。那楼里的老鸨子请了几位举子续写,也没济事儿。姐姐来了兴致?”
“要是他能接上下半阙,也不是不行。”
摇曳在水中的花船,已经有许久没有人上得了。
礼部的老爷和教坊司的主事却都不太在意,任由花船的主人自行选择。
反正只要那花船还在水面上停驻着,就会有络绎不绝的人拜访。不奢求春宵一度,只希望能一睹红颜。
京都城西区,一处不大不小的房子。
陈刘没有去桂香楼蹭饭,而是去置办了一些家具回来。
正当他清洁房屋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陈刘的房门。
“陈公子在家吗?”
打开门一瞧,是一个身材矮小,体态猥琐的小厮。
他满脸谄媚地看着陈刘,问道:
“陈公子有空吗?我们妈妈有请您去醉梦楼谈谈事情。”
说起醉梦楼,陈刘才想起来这人也是当天见到过的几个龟公之一,估计是喊来跑腿的。
“何事?”
“妈妈说等您到了,慢慢聊。”
其实思来想去,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只有自己救下来的依云一人。
陈刘觉得应该也是这件事,不过这样上赶着过来,却有些不合情理。
那老鸨子又不知道自己有了五百两,更不会主动地把楼里的姑娘推出去。
事情奇奇怪怪,不过陈刘想了想,和小厮说了一声:
“今天下午,我会过去。”
“得嘞您嘞。”
小厮没有过多停留,迈着他的短腿,快速地跑回醉梦楼。
陈刘没过多久,也关了大门,向桂香楼走去。
不管那老鸨子有什么小心思,找几个朋友去压压场子都会好很多。
那边,酒席也正开张。
虽然花费属实不小,但菜品也很是丰盛。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鸡、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一声声菜名报上来,分摆四桌。
豪气的张春大爷今日要好好过一过有钱人的生活。
至于明日还剩下什么,重要吗?
“大爷不在乎。”
身边的同僚也一个劲儿地煽风点火,呐喊助威。
“你看张头,显然是被五百两冲昏了头脑,典型的暴发户模样。”
有几个小捕头随便地聊着,话语里尽是对张春状态的担忧,但看他们那动作……心动的感觉果然都是心脏病要发作,几个人旋得比谁都快。
他们几个小的在讨论这种话题,老的几个就在说一些更成熟的东西。
“教坊司的娘们是真的好看!”
张春坐在首座上夸夸而谈,感慨着说道。
“怎么个意思?张头,给咱说说看。”
“怎么说呢……前凸后翘,细皮嫩肉,皮肤那个白哟,那个嫩啊,那个摄人心魄,嘴里吐出的气儿都是甜的!一个字!润!两个字,很润!三个字,特别润!”
众人甚是惊叹,几个年纪小的还问他。
“张头,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嘛?没听懂。”
张春没有直接答复他,而是双手上下比划,在腰肢间盈盈一握,胸脯处再将双手尽力张开。
众位老司机意味深长,但没进过勾栏的几个小崽子还不懂,他们也觉得此间大道不足为外人道也,也没跟几个人解释。
“头儿,听说那教坊司里还有花魁,听人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头儿有没有上过她?”
张春故作犹豫,随后缓缓吐出话来:
“那南歌姑娘的花船就停在我身边,邀我上船,要不是急着回衙门,我肯定得和南歌姑娘共度春宵啊!”
几个小崽子信以为真,甚是膜拜。
稍微懂一点的老油条,已经知道张春开始吹牛皮了。
那花魁南歌可是连探花郎都拒绝过的,会和一个京兆府的小捕头睡觉?
不过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并不戳破这个牛皮。
毕竟,人生在世,要是连个牛皮都不能吹,还有什么意思?
陈刘站在门外,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坏张春的兴致。
不过下一刻,他就不用担心了。
因为他又被人吓出心肌梗塞出来了。
“白九大人,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好不好!我真的会被你吓死的。”
好不容易把呼吸和心跳稳定下来,忍住了拔刀砍死他的冲动。
“他们说进门要敲门,也没有说传送也要打招呼啊!”
白九伸直脖子,也往包厢里面瞅了瞅。
看着那张春在人前台前风光的样子,也是一阵好笑。
至于自己的行为会不会让陈刘一阵无语,他就不知道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刘如此安慰自己,正打算问白九怎么会来这里时,他突然注意到今天白九竟然没有带那根避雷针。
于是他指了指白九头上。
罕见地,白九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当初我就应该听你的。想不到三师兄肥头大耳,老实巴交的样子,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白九直接把昨日监正告知他们避雷针的真正效果,以及众人一同攻上木筌的房间的事情告诉了陈刘。
他们一行人在木筌想逃窜的最后一刻把他拦住,随后就是好一阵胖揍。
“监正老师最后让我们把三师兄吊在摘星楼外,吊上个三天三夜。”
白九说道此处,心里稍微有些开心。
虽然监正老师是钦天监共同的“敌人”,但这种两面三刀的二五仔更让人气愤!
“……”
陈刘已经能够想象出白九三师兄在摘星楼外社死的情景了——抽空去瞅一瞅这行为艺术。
聊完这个,陈刘又问了白九怎么突然到这里来。
他则指了指手上的纸袋子,里面装着些桂香楼的糕点。
“七师姐要的。你呢?你要干嘛?”
“本来有事找张大哥陪我去一趟,现在看他吹得……玩得这么开心,还是不去打搅他的兴趣了。”
“那你找我啊?我正好睡不了觉,闲的很!”
“监正大人还没给你把光环去掉?”
“师父说什么时候入四品,自己摘掉。”
“那你眼皮不会干吗?”——需不需要滴点眼药水。
“……”
最后,陈刘还是请白九陪自己去醉梦楼了。
本来他们是打算直接到醉梦楼的大门的,可白九突然好像感觉到什么,降落到了醉梦楼后院的一处烂泥池旁边。
泥池臭气熏天,黑水密布,一些老鼠还有什么的尸体都腐烂在里面,没人清理。
“这,这东西很不错啊。”
白九蹲在泥池旁,也不管什么臭气,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一支从泥水里钻出来的莲叶。
莲叶还很小,如果不仔细看,在这种环境当中根本分辨不出来。
陈刘见白九蹲在那里也走了过去。
他知道那株莲叶。
正是他当日将依云带走时,发现的一枚泛着微光的莲子。
他当时顺手把莲子埋在了泥里,才过去不久,竟然真的生长了出来。
那莲叶也好像感觉到了陈刘的来到,竟然摇动起来,浮动不大,但似乎能感觉出灵性来。
白九看了陈刘一眼,对他说道:
“看来这东西与你有缘啊!”——陈刘还以为他要说此宝与我有缘。要是那样,他就得说道友请留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