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十万大山一段时日后,陈刘与沈言终于返京归家。
四方亲友共聚一堂,总是欢喜许多的。
陈刘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足以让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张春、崔珏、沐晨、幽兰、青芸以及陈刘家里人,可以讲是宾主尽欢。
只可惜婉秋仍然在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姜沅去了书院求学,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到底去做什么了?”
在场唯一可能知道婉秋下落的,可能就是沈言了。
沈言挑着筷子,回想着昨日陈刘叔婶问她什么时候要孩子的事情,心神是有些乱的。
听到陈刘问话,她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问了两次,她才顺口回答道:
“记得那位剑客吗?这些时日临近他的祭日,她是去拜祭他的。”
“这样啊。”
说完全不介意,自然是假的。
不过如果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忘记这位救命恩人的。
只希望她平安归来就是了。
“怎么?这么大方?不怕她还挂念着他?”
见陈刘如此模样,沈言又突然有了兴致,拿起筷子在陈刘的碗上敲了敲。
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陈刘。
“这当然没什么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的。更何况他出现在了最能感动他的时间……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没意思。”
沈言又重新静了下来,偶尔吃着菜肴,发着呆。
见他们两人玩闹结束,张春也凑了过来,拍了拍陈刘的背,说道:
“你运气真好。那案子还正是年轻妻子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邻舍,最后合力将那富人杀死,想要谋夺财产。不过,那邻舍确实有些水准,将所有的痕迹都抹的干干净净。要不是那寡妇挨不住板子吓,大概就真给他们做了悬案处理了。”
了结这桩小案子,张春还是相当开心的。
少尹大人一个高兴,赏了他些许银子,再过一阵,去教坊司的钱财又有了。
“结案了就好。”
“少尹大人说,你以后要不干脆就偶尔来一趟,做个师爷也行。日常无事,还是破案的思路重要些。”
陈刘随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其实也只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稍微多些手法,他基本就不灵了。
“对了,太子爷下江南在即,会顺道监察京畿与途径各州府县。这些日子如果能来,尽量在京兆府坐上半天班,免得被人揪住小辫子。刑部、大理寺、巡防营、锦衣卫感觉都看京兆府不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尴尬地点了点头,陈刘浑水摸鱼了这么多天,确实不太适合真的再这样尸位素餐了。
至于这监察一事,倒是陈刘才知晓。
大梁监察下级官员,往往一年三次,分春察、秋察与年关察。
春秋二察主要是为防止地方豪绅官吏侵占农田,有损农事,中伤国本;年关察就是为了考察官吏品行、政绩、名声,为来日吏部擢升、贬谪官员提供依据。
这次监察,似乎是太子爷李晚临时提出的,要在正式春察之前,先威慑各地官员,考察各地方的社会民生。
若是运气好,自然是一遇真龙便扶摇而上。只不过要是太过分,可就要担心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与这颗圆滚滚的脑袋了。
“所以那案子棘手,是因为京兆府正在接受监察?”
张春点了点头。
平日里这种案子,出了人命,当然会尽力去办。
可若是没有方法,成了悬案,死案,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大不了直接一百杀威棍,将原告与被告都打怕了。
只要没有背景,没有好管闲事的言官清吏,各衙门也大多心照不宣,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要是监察临头,可就不能这般处理了。
每一次的监察,除了各派系互相妥协,官官相护外,总要推出几个倒霉蛋出来挨上几刀。
朝廷监察,雷声大,雨点小也是断然不可的。
“谁叫咱们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呢?府尹大人还在牢里,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根本指望不上。两位少尹大人虽然也想寻些机会,与各方打好关系。不过四处碰壁,现如今也随他去了。”
两人对饮一杯,感慨了一下京兆府的处境。
其实陈刘怀疑过京兆府的站位,不过反正也干预不了,就没有往细想,但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一个没有丝毫地位的部门,是不可能值得那么多人折腾与觊觎的。
在他们对面,崔珏正在应着沐晨偶尔跳出的问题。
幽兰、青芸和小豆丁,则在比试着谁吃的快。
“那小子似乎放弃了,回他的云梦郡去了。”
崔珏想起了什么,与陈刘提了一嘴。
“谁?那宁无尘?”
“嗯。”
当日他求姻缘得死卦,最后虽然有些许变化,但仍然死卦无疑。
陈刘于是问了一句:
“他想找的那个人,真的死了?”
“这一点是确定的,必死无疑。不过……她的魂体似乎还没有全然消散。”
“?”
崔珏随后和他解释了几句。
当初本来卦象已定,但青蚨钱交还陈刘之时,钱币下落,又起了新卦。
无心而成卦,往往是天意使然,便不算违背规矩。
而后续的卦象,就是十死无生之外,多了一个变数。
“那人的魂体将存续一段时日,一载之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而那人的魂体,将会与你息息相关。”
“我?什么意思?”
陈刘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所谓因果与一个完全不曾见过面的女子存在关联。
“卦象到此为止,再往深算就会遭受天道反噬了。不过,当日那青蚨钱落在你所占方位,确实将与你的命运线交织。”
“那他怎么突然跑了?这虽然算不上好消息,但……所以他仍然只不过馋她身子?”
“不清楚。我问过监正师父,但他又是遮遮掩掩,半句话都不言论。”
陈刘沉默,崔珏也不再说话。
结局如何他们也管不着,宁无尘真是那样的人也无所谓。
至于最后那苗疆女鬼找上门来,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这样吧。”
“嗯。”
两人不再纠结于此,各自端酒,一饮而下。
忽然,陈刘发现身边的沈言突然打了一个冷颤,浑身有些发抖,透露出一股寒气来。
“你怎么了?”
陈刘急忙握住她的双手,却感觉到一股刺骨的严寒,甚至他八品武夫的体魄也被瞬间冻结。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不对劲,先将陈刘的叔婶与小豆丁喊离,随后便要上前帮忙。
幽兰瞬间跳到沈言身后,以术法稳定其血脉筋骨,崔珏掷出四枚青蚨古钱,护住她的命数运数,沐晨也赶紧拿出护命保身的丹药给她服下。
不过,这寒气太过霸道,沈言此刻的身体又受不住太大力量与药物的冲击,一时之间有些僵持。
随后,一股更大的力量从沈言身上爆发,将必须控制力道的钦天监弟子掀翻了出去。
而陈刘,却凭借戒指的镇压,仍然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希望用自己不多的温暖唤醒她。
“长安?许久没见过了。没想到你还有这具身体。”
沈言身上的寒气突然变得任其驱使,随后一甩手将陈刘摔飞。
她口中吐露出阵阵话语,却没有半分的热情与熟稔,而是与那寒气一般冷漠无情。
显然,此刻占据沈言身体的,已经是另一个存在。
……
与此同时,东北的某处密林当中,远离长安的婉秋正被无数藤条束缚住了手脚,而在她眼前,有一名狐媚气十足、身穿蓝色紧身旗袍的女子正坐在一尊冰封的王座上,嘲弄般地看向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美人。
“灵鹫山的菩萨,竟也有了今天?这么狼狈?”
“许久不见,霜痕。”
婉秋虽然被藤条缠住,似乎任人宰割,但心中却没有什么慌乱。
眼前这人,算是她的旧相识。
“你这样子,真让人讨厌。不知道找些男人来,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名叫霜痕的女子,乃是这东北密林的霸主之一。
她也确实认识婉秋,不过在她看来,双方乃是敌人。
若不是忌惮她身后的势力,霜痕并不介意让婉秋身败名裂,凄惨一生。
“封军可在?”
婉秋没有理会霜痕的威胁,而是问着另一个名字。
霜痕一时之间更是恼怒,御使周身的寒气,瞬间攀附上了婉秋的身体,并凭借修为的压制,短暂掩住了她的心神。
冰霜女子进入婉秋心湖的瞬间,立马就感受到了十一道与她连接的节点。
其中八处充满了佛光,一处却是充斥着黑暗,最后两处重合,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霜痕截取了半分心神,瞬间往那重合的两道节点涌去,趁其心神不稳,防备不足,直接占据了那人的肉身。
不过,与此同时,婉秋的心神也醒转过来,一同进入了沈言的身体内。
“霜痕,你何必如此执念呢?”
“少废话了,你要是没有这心思,来找他做甚?!”
……
此刻,京城陈刘府内,他们也注意到了沈言身上又有了另一个声音。
“婉秋姐姐?”
小豆丁率先喊出声来。
婉秋也控制住了沈言的身体一刹那,笑着与众人道了道歉,又与陈刘对视了两三秒钟。
“一路平安?”
“平安。”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