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码头。
一位出入境处的华人职员,用钥匙解开手铐,将前方的向钱推了一把,出声道:“向生,上头的文件已经下来了,快点上船吧。”
向钱穿着西装,活动一下双手,面容有些憔悴,脚步虚浮,手腕上是勒红的铐痕。
他回头望了一眼港岛的风景,海风吹拂头发,眼前是一排身穿衬衫,打扮各异,气质彪悍的新记扎职人,当中有林景、林江、苏龙等心腹干将,也有大龚,发财,有胜等堂口大佬。
手下们站成一排,深深鞠躬。
林景上前道:“向生,兄弟们已经在船上等你,船东主也打过招呼,会一路把你送到台岛。中途如果出事的话,可以换乘飞艇到就近的地方躲藏,我派兄弟找你。”
“一路上注意安全。”
向钱无奈的干笑两声,拍拍林景肩头:“阿景,波仔判了十二年监禁,让社团多照顾。”
“一定!”
林景俯首:“我会争取给大少减刑,再托人尽快保释,花多少钱也在所不惜。”
“呵呵。”
向钱摇头:“不用,惩戒署的人不敢得罪警队,合法减刑或许有可能,花钱保释不用多想。只要让波仔别在监狱给人欺负就行,他到底是新记的大公子,出事丢新记的脸。”
“伱们林氏兄弟则是我新记的龙虎兄弟,才华十倍于义群蒋氏,百倍于潮州白饭鱼,定能维持新记,定鼎江湖。为保证新记传承有序,社团不乱,可先让炎仔出面抗旗。”
“炎仔可辅,助之,如若不才,君可自取。”
林景听闻龙头的言辞真切,闻出其中的托孤之意,面容伤感,内心十分激动,握住他道:“林氏兄弟,愿世代为向家赴汤蹈火。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哈哈哈。”
向钱得到心中满意的答应,凝望着他,深深颔首:“无论如何,将来只扶炎仔上位,切勿再让波仔参与社团事务。”
“其余向家子女也不得再入江湖。”
目前,向家仅有向波、向炎二子已成年,且参与进社团事务中。其余子女要么年纪尚幼,要么还在读书,除了有向家公子的身份,根本没有一点掌权的可能。
而最受瞩目的向波已经连带被打进监狱。
在赤柱十二年刑期结束后,江湖风云早已变换更迭,社团更是物是人非,继续让港岛的向炎躲过风波,可以返港继续主持向家。
能力不一定有向波好,但起码能在社团内继续揾食,保证向家的物质生活。
“我明白。”
“一定不会辜负向生的拳拳之心。”林景重重点头,一条泪痕流过眼角,其弟林江在旁也深受感动,双目通红,苏龙等人有的默不作声,有的暗生嫉妒。
向钱不愿让兄弟阋墙的心意很明确。
孩子生的多,香火传承,权力延续有保证,但内讧,厮杀也常有发生。
当年向波出生的时候,在临安灵隐寺曾算过一卦,正是“玄武门之变”,预兆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时向钱做好安排,转身登上货轮,心中已经有不安的预感,可惜对新记只能做出这些安排。
“向生再见!”
林景、林江、苏龙等人九十度鞠躬,再抬起头时,前方的人影已经消失在舷梯。以向家在新记的情况,以及目前的港岛局势,其实根本没有遥控指挥的条件。
要想遥控指挥社团发展,首先要有一个够忠心的代言人,其次,要有让底层信服的威望。
此时,新记向家近乎倒台,新龙头向炎还在回港的路上,能不能成功坐上龙头之位尚且不知,又怎么接受向前的遥控指挥?
向钱越是插手,新记可能乱的越快,离开港岛,便真正离开了一切。
“呼”
何定贤一身制服,捏着雪茄,正在甲板上缓缓吐气。
“抓到了!”
他轻笑出声,自信十足。
海面上,三艘水警船闪烁着警灯,正在喊话让货轮停下,派出十几艘飞艇围着货轮来回游戈。船上水手见到机枪、飞艇,面色慌乱,货轮很快停在海面,接受警队的登船检查。
向钱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正靠着栏杆看风景,远远即见到水警的快船追来,表情十分淡定。甚至见到有人在水警船上抽雪茄,还点起一支香烟,招手以作回应。
“何sir!”
何定贤笑容更盛。
十二名穿着夹克,双手持枪,表情凶恶的新记枪手,则迅速在两边赶来,汇聚到大佬身边,带头的人急道:“向生,水警的人杀来了。”
“快坐飞艇走!”
向钱摇摇头:“这里已经进入公海,四面都是水,跑又能跑到哪儿?”
带头的阿强也不废话,拔出把枪,递给龙头:“向生,你既然不打算跑,就是打算打,把枪拿好,兄弟们陪你打!”
向钱接过手枪,打开弹舱,却将子弹全部倒进海里,甩手把枪扔回来,惹得枪手们一阵惊愕。阿强正要张嘴询问,向钱却道:“不要再打了,打不赢了。”
“出了海,整个南洋都是他的人,坐大飞走不掉的。”
阿强动动嘴,反驳不了,只得长叹口气:“唉。”
“向生,我们收过安家费了。”
向钱望了他一眼,笑意吟吟:“傻仔,安家费就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烧的,有得赚干嘛不赚,收工啦。”
“多谢向生。”阿强点头,同样打开弹舱,将子弹倒进海里,其余兄弟紧绷的神色一个个松开。向钱望见一行警队成员在楼梯转角杀出,举起手示意保镖纷纷后撤。
“水警做事,双手举高!”黄炳耀手持冲锋枪,带着一组警员在前方冲出,而后方也出现一组警员,两边包抄,顿时就将向钱围在中间。警队人马见新记众人没有持枪反击的意思,便没有开枪,但仍旧严正以待,将枪手全部摁在地上,解掉武器,带上手铐。
这时一切搞定,何定贤才带着雷蒙沿楼梯旋转而下,望着走廊中间的向钱打招呼:“向生,出门旅游啊?”
“何sir。”向钱举起双手,双手又被戴上手铐,笑着示意:“岸上刚解的,又给我戴上,真的很辛苦耶!”
“不辛苦,不辛苦,马上就不辛苦了。”何定贤上前拍拍向钱的肩膀:“你知道在港岛那么多社团大佬里,我最佩服谁吗?最佩服向生!能当兵,能当官,也能经商,混江湖,家业越做越红火。”
“可惜,偏偏跟我做对家,什么时候都站在我对面。”
向钱苦笑:“人生在江湖,身不由己。”
“出来混,外人面前都风光,可有多少把柄捏在别人手上谁又知道?”
何定贤点头,伸出手接过下属递来的一把枪,猛的举起手臂顶在向钱额头上:“我明白,但不在乎!惹我,就要付账,杀我兄弟,便要尝命!”
“何生。”
“动手吧!”
向钱目光平静,笑着说道:“江湖人都讲,永久驱逐出境,在路上都会被人干掉,丢进海里,把这艘船叫作鲨鱼点心坊,看来我也躲不过去哈。”
“不过何生,得罪我无所谓,把整个保密局搞倒。”
“厉害!”
砰!
船上。
一道清亮的枪声响起。
何定贤扣下扳机,击发了火药,子弹在颅骨额前打出一个豁口,鲜血在脑后飞溅。两名站在向钱身边的警员,立即兜住其双臂,没有让尸体倒地,再反手将尸体抬起丢进海中,转头看向刚收枪的长官。
只见,长官把枪还给下属,望着一行新记马仔道:“你们老板有给够钱吧?去台北好好寻开心,不要因为路上一点点小插曲搞的不高兴。”
“走啦。”
何定贤甩甩手带着警员撤走。
货轮本身就是正规贸易,有报关交税的商船,解决完上面的人,肯定不会给商船找事。
水警区回港。
晚上,八点,中环达利茶楼。
何定贤穿着西装,踩着皮鞋,坐在一张木凳上,叼着香烟摸麻将。
“哗啦啦。”
八只手摆在桌面上,搓着同一副麻将牌。
茶楼里,洗牌声不绝于耳,雷洛、钱伟善、江祖辉、蓝刚等人都坐在旁边打牌,潮州粥,黄俊、陈秉松、王宝等社团骨干也单开一桌。同何sir坐在一起打开的则是潮义勇白饭鱼、义群蒋天生、老福林大头。
“碰!”
何定贤打下一个五筒,再取回一张牌,亮在桌角。
林大头丢了一张牌,笑道:“何sir,手气很旺啊。”
“一点点啦。”
何定贤调整着牌。
白饭鱼摸牌笑道:“何生,心情这么好,干脆把新记的地盘生意收回来当赌注得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新记的。出来玩,成王败寇,很正常吧?”
“干!”
何定贤骂道:“白叔,你可真会玩。”
蒋天生一言不发,但却用探询的眼神看向大老板,很显然,警队与新记之间水火不容,是有血仇的,现在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瓜分整个新记的时候。
错过机会,要是林氏兄弟真取而代之,把新记完全捏在手里,反倒是更加难办。
“何sir。”
“你怎么想的嘛?”
林大头憨笑。
“行。”
“算新记的。”
何定贤摸出一张好牌,见状眉开眼笑,窃喜着答应。
白饭鱼、蒋天生、林大头对视一眼,理牌的手法变犀利,一个个都同雀神副身,赌神出世一般,出牌语气拿捏的十分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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