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张家姑娘品行高洁,目下无尘,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又是英国公夫妇的老来女,最得英国公夫妇的疼爱,等张家姑娘过了门,小秦氏那老妖婆那张老脸得难看成什么样!”
郡主府里,王茜儿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幸灾乐祸的道。
旁边正跪坐在长案后头,捧着账本,扒拉着算盘,一笔一笔对账的明兰道:“这么关心你顾二叔,要不我跟你三叔说一声,让他把你也嫁过去,跟张家姑娘做个伴儿?”
“我才不去呢!”王茜儿知道明兰是开玩笑,也不在意:“那顾家就是个虎狼窝,我可不想掺和进去,跟一群没底线的下三滥勾心斗角。”
说着脸上露出笑容,一本正经的道:“我就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做我的郡主多好,既尊贵又体面,将来再招个郡马爷上门,不比嫁到别人家里,被那些婆婆、妯娌、小姑子什么的刁难来得强。”
明兰闻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道:“你啊!”
王茜儿道:“三叔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王家的子孙,不必靠联姻来维系家族的繁盛,儿孙要是有本事,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地来,要是没本事,那就老老实实的当个富家翁,偏安一隅过自己的小日子,别产掺和到什么天下大势里头去,平平安安才是上策。”
明兰看账本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王茜儿,说道:“那你当初还主动请缨,跑去跟你顾二叔他们勤王救驾?”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当时那种情况下,左右咱们家也要被牵连,倒不如拼死一搏!”
明兰看着王茜儿,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丫头,嘴上说着安稳老实,可心底里却是个比谁都不怕事儿的!”
“那是!咱虽然不惹事,可也不怕事!”王茜儿有些小傲娇的道。
明兰有感而发:“你这性子,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还真待不住。”
王茜儿道:“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又何必拘泥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里,说起来我还有些羡慕车娘子,跟着是石铿叔叔走南闯北,日子过的好不逍遥,可比在这东京城里头有意思多了。”
听出了王茜儿话里的意思,明兰道:“怎么,不喜欢呆在东京?”
王茜儿一脸嫌弃的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无聊,刚来那阵子还挺有意思的,可时间一长,就没什么新鲜的了,马球锤丸倒是也还有些乐子,可其他那些个什么品香插花的雅集,诗会什么的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去郊外骑马打猎来的痛快!”
“哎!”对此明兰也只能叹一口气,王茜儿这丫头打小就跟着王重习文练武,奈何在读书上天赋不高,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对舞枪弄棒情有独钟,爱好自然也和那些大家闺秀们截然不同,虽然也会些针线,但顶天了也就是绣个荷包的水准,跟那些个大家闺秀们自然没什么共同话题。
就像汴京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视作梦中情人,谪仙临尘的齐国公府小公爷齐衡,在王茜儿看来也就是那样,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之外,也没啥其他稀奇的地方,文采学识不说自己三叔和长柏舅舅了,甚至连顾二叔那种纨绔子弟都比不上。
所谓的家世更是惹人可笑,一场宫变,任人捏扁搓圆,连生母都被那般折辱,靠着装疯卖傻,才勉强苟活,所谓的尊贵和体面,在刀枪面前一无是处。
“可惜你不是男儿身!”明兰一脸惋惜的看着王茜儿,遗憾的感慨道。
“不是男儿身又如何,三叔说过,女子未必不如男!”王茜儿却仰着头颇有些不服的道,眼中透着几分傲气。
明兰怕说多了王茜儿心里不好受,当即话题一转说道:“对了,你最近在庄子上鼓捣什么呢?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
说起这个王茜儿就来气,说道:“还不是先前那几个黑心庄头造的孽,仗着宫里有人,就胡作非为,欺压良善,搞得庄上那些佃户们都快活不下去了,我担心那几个新的庄头阳奉阴违,就在两个庄子里各抽调出二十个忠厚老实的青壮,组成巡逻队,最近正忙着训练他们呢。”
要说原先那些个庄头们也是惨,明兰带着王茜儿去庄子上查账,他们却胆大包天的糊弄到明兰和王茜儿头上来了,明兰心里顾虑多,又怕这群庄头在宫里的关系,可王茜儿却不管那许多,当即就叫牛二和王二喜从自家庄上调了几十个护卫过来,当即就把那群庄头绑了看押起来,搜罗足证据之后,家产悉数抄没,王茜儿也没动用私刑,而是把人直接扭送到了开封府。
王茜儿还拿着账簿去宫里找了曹太后,说要把这两处赏赐下来庄子还回去,曹太后执掌后宫多年,对一干俗务自然不是一窍不通,一看账簿,差点没尴尬的用脚指头抠出一间大殿来。
好家伙,两个庄子,一个欠着宫里一万八千多两,一个欠了两万多两,所有的亏空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六七万两,一座庄子一年的产出也就五六千两的样子。
这哪是什么赏赐,分明就是把一口大锅甩到了王茜儿头上,要是王茜儿是勋贵出身也就罢了,偏偏王茜儿先前只是个平头百姓,因着王重科举入了仕,这才成了官眷。
曹太后哪里会把王茜儿这两座庄子收回去,当即就让开封府彻查此事,又亲自下令,抹了两座庄子的欠款,又补了王茜儿不少金银来填补庄上的缺口。
连曹太后都亲自发话了,开封府的判官自然不会因着那几个庄头有宫中内侍的关系,就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直接就把这案子办成了铁案。
几个庄头背后的靠山自然也被牵扯了出来,庄子自然也还是王茜儿的,开玩笑,那可是先帝钦赐的皇庄,就算是曹太后,不敢也不能轻易的收回去,不然的话,将来谁还肯为朝廷卖命。
“巡逻队?”明兰瞬间就猜到了王茜儿的用意,当即问道:“你打算让他们维持庄上的治安?”
王茜儿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庄子自然也该有庄子的规矩,婶婶不是还打算把那两个庄子都按着咱们家庄子那样经营吗!那这巡逻队就必不可少了!”
明兰点了点头道:“你那两个庄子紧挨着,加起来足有四五千亩田地,几百亩果林,五百多户佃农,两三千口子人,若是能有个维持治安的巡逻队,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庄头欺上瞒下的事情发生。”
如今这两个庄子主要还是明兰在打理,王茜儿纯粹就是个甩手掌柜,明兰平日里没少拉着她看账本,奈何这丫头每每一见着账本就说头疼,什么头晕眼花各种不舒服就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二人正说着话,翠微忽然进来禀告,说是淑兰来了。
明兰赶忙让翠微请淑兰进来,自己起身相迎。
虽说如今淑兰是王重的妾室,但到底是大房的堂姐,明兰自然不会把她当做寻常妾室小娘那般对待。
“大娘子妆安!”淑兰模样不如明兰精致,但也算是个难得的美人,气质端庄雍容,也难怪王重对她有想法。
明兰挽着淑兰的手道:“姐姐怎么来了?”
淑兰道:“泉州那边有消息来了,说是早年间几支出海的船队回来了,还带回来不少主君要的新奇的种子!”
“新种子?是和番薯一样的种子吗?”还没等明兰说话,王茜儿就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
淑兰摇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的,不过二哥儿在信上说,这几支船队一路西行,远渡重洋,在极西之地发现的种子,之后船队又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回到泉州。”
“回来了几支船队?”明兰当即追问道。
淑兰道:“只有两支!”
明兰道:“我记得派出去的是五支船队,每支船队都有新式海船十二艘,只回来了两支?”
明兰心底一突,不由得猜想余下的那三支船队,千多号人,难道都丧生在茫茫大海之上了?
淑兰道:“许是还困在路上,没能回来!毕竟这条航线此前从未有人走过。”
一路向西,这就是五支船队出发时接到的命令,不管路上怎么绕,最终都是朝着西方前进。
王茜儿眼中放着精光,有些激动的道:“这么说来,三叔师门留下的记录是正确的?只要坚持一路向西,真的能回到最开始出发的地方?”
明兰和淑兰对视一眼,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王茜儿的问题,只因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她们的认知范围。
片刻后,明兰才皱着眉头面色颇为郑重的回答道:“或许还真有这种可能!官人的先师乃是世外高人,他留下的海图,应该不会有假。”
“肯定是这样,不然那两支船队是怎么回来的,当初他们接到的命令可是一路向西!”王茜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话音刚落,王茜儿忽然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对了,那些种子送到哪儿了?”
淑兰道:“书信是快马加鞭送来的,种子跟着大船一块儿在后边,算算时间,如今差不多该到登州了!”
自打海运畅通之后,自泉州送来的货物,要么就是在杭州上岸,然后到扬州,再走运河,北上汴京,要么就是直接走海路至登州,走京东路,再到开封府,汴京城。
“这么说来,再有个十天左右就能到了?”王茜儿有些激动的道。
淑兰道:“如果路上没出意外的话,应该差不多。”
淑兰自入了王家门之后,却并非如同寻常妾室小娘一般,终日困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之中,反而帮着明兰一道打理王家在汴京的产业,如今明兰忙着帮王茜儿打理郡主府的诸多产业,和泉州还有金陵那边的联系,便都是淑兰在负责。
淑兰自幼得生母李氏教导,管家理事皆是一把好手,又受父亲和弟弟熏陶,对做生意也有些了解,在泉州时,她和王李氏、卫娘子三人合开的染布坊能够做的那般红火,除了自家商会的提携帮衬之外,和淑兰的管理也离不开干系。
起初明兰对淑兰心中却是存有不少芥蒂,可自打将南边的俗务都交给淑兰打理之后,明兰的压力立即减轻了许多,每日自然也就多了许多空闲的时间,午睡、练字、下棋,陪着王茜儿和旭哥儿投壶玩乐,日子过得惬意又自在,明兰也逐渐接受并且习惯了淑兰的存在。
下午,下衙后回到家中的王重知道这消息,也颇为意外,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派出去的五支船队,竟然有两支陆续回到了泉州,王重更加看重的是那些种子。
数日后,大朝会刚刚开始,王重混迹在一众文臣之中,处于中间位置。
领了谏院谏议大夫一职的齐衡站了出来,奏请官家和太后,彻查逆王余党一案。
还没等熙宁帝说什么,帘子后头的曹太后就直接将此事定下,还将主审之人定了齐衡。
一身龙袍的赵宗全脸色讪讪,有些尴尬。
王重看了这一幕,不禁感慨,权力这东西还真是容易腐蚀人心啊。
这曹太后垂帘听政不过半年,却事事都大包大揽,一言而决,完全把赵宗全这个皇帝当做摆设,每回都是等事情都差不多定下来了,才象征性的问一下赵宗全的意见。
可赵宗全能说什么?如今曹太后垂帘听政,又执掌玉玺,关键还是他的嫡母,只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足以让曹太后拿捏他了。
坐上了皇帝的位置,却享受不到皇帝的权利,成日像个摆设似的坐在龙椅上,看着朝臣们议事,好不容易想要发表些自己的意见,可每次都是没等他说完,帘子后头的曹太后就开口打断,然后一锤定音。
赵宗全便是性子再软,胆子再小,可也不愿一辈子当个傀儡,做个摆设。
而且赵宗全代表的可不是他一个人,还有禹州一系,以及朝中以韩大相公为首的一干早已倒向他的要员。
随着逆王一案再度被提出来,朝野上下顿时哗然一片,朝堂之中,文武百官也陆续开始站队,局势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