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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之后,李水对徐福说道:“近日朝中有人说,你辟地千里,功劳极大,应当封侯。”
徐福连连摇头:“使不得,断然使不得。”
李水微微一笑,问道:“说来听听。”
徐福说道:“在下虽然征服了倭国与南越。可这两个地方,面积狭小,不及北地十分之一。李信大将军率军灭匈奴,辟地万余里,那才是真正的大功劳。”
“倭国与南越,多为野人部落,想要征服,并不太难。在下只是适逢其会,到了那里,恰好征服了他们罢了。若换做旁人,依然可以做成这件事。”
“因此,所谓封侯之议,在下甚至认为是捧杀,万万不敢接受。”
李水点了点头:“你心中有谱就好。你放心,我已经向陛下提了建议,规范出海的种种事宜,不日之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徐福又是一番感谢。
李水笑了笑,对他说:“除此之外,你再选择五六个人。要求容貌英俊,身材魁梧,机灵能干。本仙要以他们为榜样,鼓励天下人出海。”
徐福答应了。
…………
三日后,有消息从宫中透露出来。
据说陛下根据李水的建议,正在拟定诏令,诏令的内容很少,但是极为重要,每一条都石破天惊:
其一,凡大秦子民发现的海外土地,皆归大秦所有。
其二,土地上所产金银、粮食、财物。三年之内,大秦与发现者平分。三年之后,归朝廷所有,照常收取赋税。
其三,此诏只适用于海外土地,与大秦接壤的北地、西域、南越等不在其内。
这消息透露出来之后,首先传遍了咸阳,然后向关中扩散,附近的百姓顿时沸腾了。
三年之内,所获财物与发现者平分?
这也就是说,像徐福这些人,在倭国开采的银矿,可以搬走半座?这是多少钱?这等于是辛苦三年,赚来了几辈子的收入啊。
有不少穷苦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驾船出海。
但是出海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茫茫大海之上,你知道哪里有海岛?你知道哪座岛上有金银?你知道哪座岛上物产丰富?即便你知道,大海上无风三尺浪,那小小的木船,根本划不过去。
所以,想要出海,必须有大船,有大量的水手,船上要满载淡水和食物。所以,出海是一种十分耗费钱财的行为。不仅耗费钱财,而且风险极高,万一翻了船,大量的投资就全都打水漂了。
不过,黔首们虽然没有本钱,但是有一把子力气。只要有富人组织出海,他们就可以应征去做水手。
想要出海的富人,自然是有的。这些富人家财万贯,犯不着亲自犯险,但是可以出钱雇人探索。
据说徐福出海之前,曾经与谪仙约定好了。商君别院作为投资人,要占所得的七成。而船上的首领、将领,共占一成,船上的普通水手,共占一成。剩下的一成,抚恤死者、救助伤者。
这个分配方式,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所以出资人不担心拿不到钱,船长和将领也很开心。至于普通水手,只要出力就行,拿走银山的一两成,也足以享受半辈子了。更何况,死了以后也有抚恤,不用担心家中失了顶梁柱之后,亲人如何过活。
所以,最近咸阳城中,有不少人正在讨论出海的事。
李水则忙着包装选出来的五个水手,打算把他们打扮成大秦勇士。给出海探索来一波公益代言。
李水正干的兴致勃勃的时候,宫中的小宦官来了。见了李水之后,就干笑了一声:“谪仙大人,陛下有请。”
李水一看这小宦官的表情,心里就有点不爽。他问小宦官:“又有人把我告了?”
小宦官躬身说道:“是。”
李水快气疯了:“这些人怎么回事?难道看我槐谷子太好欺负了?今天告我一次,明天又告我一次,难道要逼我动真格的,才能安静几天?”
小宦官站在那里,满脸苦笑,也不说话。
李水叹了口气,跟着小宦官进宫。
这一次,满朝文武看到李水之后,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李水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奸臣,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
旁边的李信一脸笑意,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李水估计,如果这里不是议政殿,李信可能要带上一个酒壶,坐下来看戏了。
等李水到了之后,李信悄悄的对他说:“槐兄放心,这里的大臣看起来虽然多,其实只有八成是来告状的。”
李水苦着脸说:“那也不少啊。等等……八成来告状?那剩下的两成呢?都是来看热闹的?”
李信说:“那倒也不是。有的是来支持你的,有的是来打探消息的。”
李水咦了一声:“这倒是反常啊,居然有人支持我?”
坐在上首的嬴政眉头紧皱,一副很烦恼的样子。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李水,淡淡的说道:“槐谷子,这里有不少人,对你鼓励百姓出海的提议,很是反对。你来给他们解个惑吧。”
李水应了一声,然后看着群臣,笑眯眯的说道:“我大秦经常以辩论的方式决定国策,这很好啊。辩论来辩论去,一项国策的利弊都清清楚楚,实行起来,纰漏便会少一些。”
朝臣们都没有说话,有不少人都在想:你入朝之前,朝议何等简单?根本用不着如今日这般绞尽脑汁的与人辩论。这股风气,是彻彻底底被你带坏了,怎么,你还沾沾自喜,怡然自得吗?
李水看着群臣:“诸位不是反对出海吗?不如站出来,说一下理由。”
最先站出来的人,是淳于越。
李水叹了口气:这个弱鸡,每次都被自己驳得体无完肤,居然每次都敢站出来,真是屡败屡战啊。换个旁人,丢了几次人之后早就老实了,偏偏这家伙,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一样。看来这厚颜无耻的称号,应该送给他才对啊。
李水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的表露出来了。
淳于越看见李水的表情怪怪的,猜到了是在骂自己,心中顿时大为不快,但是他很快又释然了:槐谷子骂人,向来是当众辱骂。如今肯把话憋回去,在心中咒骂,这也算是一个进步了吧。不枉我多日来谆谆教诲,这个厚颜无耻之徒,终于懂得了那么一点点礼法。
李水和淳于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看着对方,都在内心深处,靠着想象力进行了一番交锋。
难能可贵的是,他们都在自己的想象中获胜了。于是这两个人同时露出来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淳于越最先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嬴政行了一礼,然后大声说道:“陛下。天下刚刚一统,百姓乐见太平。今日鼓励出海,是树兵也,恐怕百十年后,又有一场大战。”
李水纳闷的问道:“何以见得?”
淳于越胸有成竹的说道:“海外诸岛,动辄数百里,近千里。如此遥远,且无陆路可通,天长日久,其郡守县令必生异心。若自立为王,与朝廷为敌。是剿还是不剿?”
“一旦剿灭反贼,则兵连祸结,死伤无数。若不剿灭反贼,则大秦威严何在?朝廷颜面何存?一旦反贼做大,攻入中原,如何禁止?”
李水哦了一声:“那么以博士的意思,是放弃海外?”
淳于越点了点头:“不错。探寻海外诸岛,虽有些许微利,然而弊大于利,为天下苍生计,断不可为。”
李水正要说话,又有另一个朝臣站出来,大声说道:“淳于博士此言差矣。若说海外诸岛太过遥远,则故楚之地,故齐之地,是不是同样遥远?”
“若说海路难行,则巴蜀之地,多崇山峻岭,山路是不是难行?南越之地,多烟瘴密林,是不是难行?莫非这些地方,都要放弃不成?”
“放弃了故楚、故齐之地。燕赵亦颇远,是不是也要放弃?以此类推,最后我大秦是不是只要守住关中之地便可以了?若嫌关中也太广大,是不是只守咸阳一城?”
李信在旁边听得笑出声来了。
不少人都一脸无语的看着李信:这家伙有病吧?自己姐丈被人驳斥的体无完肤,他还笑得这么开心?
李水则纳闷的看着反驳淳于越的人:“还……还真的有人支持我啊。不过,这人为何如此面熟?”
李信在旁边低声说道:“你不识得他了吗?他便是黄磐啊。”
李水恍然大悟:“原来是黄磐。怪哉,昨日他还与李斯一伙,对我轮番攻击,今日怎么又开始支持我了?”
李信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
其实黄磐支持李水,没有别的原因,他是走投无路而已。
自从上一次因为赵佗战事失利,黄磐和程仞在朝堂之上,帮着李斯撇清干系,把矛头指向李水之后,他们俩就陷入到了困境中。
当日的朝中辩论,他们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在那之后,李斯写一封信,狠狠的将赵佗训斥了一番。然后就不怎么理会黄磐和程仞了。
黄磐和程仞发现,他们孤注一掷的站出来,却没有得到李斯的信任,反而白白的得罪了谪仙。
得罪谪仙有好下场吗?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发配到了边疆。因此这两位大人整天吃不好也睡不好。
直到宫中传来消息,要鼓励百姓探索海外。
黄磐和程仞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探索海外,不仅可以获得巨大的财富,而且可以得到陛下的赏识。在海外开疆扩土,是可以算作军功的。
因此这两个人积极的想要去海外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不仅能够躲开谪仙的迫害,而且可以受到重用。
因此,听说今日群臣齐聚宫中,要反对出海之后,这两个人立刻就急了,跟过来要捍卫自己的利益。
黄磐在路上的时候,就把出海的好处想的清清楚楚了,因此等淳于越说完之后,他立刻就开始反驳了。
淳于越发现反驳自己的是黄磐,不是李水,顿时微微一愣。
这时候,有另一位博士站出来,说道:“自古以来,我华夏谨守中原之地。以尧舜之德,周文武之兵,并非不能并吞蛮夷之地,乃不欲为也。”
“蛮夷所在,道路崎岖,土地荒芜。哪怕占据了地盘,又如何守得住?即便守得住,也要耗费无数的钱粮,反而会拖累中原。”
这博士刚刚说完。程仞就站了出来。他大声说道:“在下请问,尧舜之时,故楚之地,是不是蛮夷荒野之处?燕赵之地,是不是多胡人出没?如今又如何?还不是成为我华夏固有之土?”
“蛮夷之地,只需开荒垦种,照样可以长出庄稼。蛮夷之民,只需要施以教化,照样可以收税征兵。更何况,彼处多有矿藏,只要开采得当,亦可成为一处宝藏。”
“普天之下,皆大秦土地也。岂能任由海外诸岛,在王化之外?”
又有朝臣站出来说道:“然而,朝廷一旦鼓励出海,则海外百姓越来越多,中原百姓越来越少。数十年后,大秦人口凋零,天地荒芜,如何是好?”
黄磐呵呵一笑:“此乃杞人忧天也。若非穷困无依,谁愿意泛舟出海,堵上身家性命?一旦在海外寻得金银,自然要回乡享乐。海外诸岛,地域狭小,无醇酒美人,无广厦大屋,即便有钱也花不出去。”
那大臣又说道:“只需一两代人,海外诸岛,未必不能酿造美酒,筑起房屋来。那些人,畏惧海上颠簸,或许便不愿回来了。”
黄磐说道:“据谪仙所说,仙界之中,有诸多神奇的仙术。人可以在半空中飞行,亦可以乘坐铁甲巨船。渡海如履平地,一日可至千里。”
“如今谪仙在传授仙术,种种神奇的东西,已经做出来了。足见谪仙所言非虚。”
“在下相信,一两代人之内,便可以见到这种铁甲巨船。”
“到那时候,海外诸岛与中原,不过一两日的路程,便如同在一郡之内。”
“此数人多一些,彼处人少一些,又有何妨?”
大臣目瞪口呆,败下阵来了。
不过另一个大臣站了出来,说道:“若有不轨之徒,在中原犯罪,借着出海的机会,逃亡到海外诸岛,如何是好?”
程仞翻了翻白眼,一副懒得和他辩论的样子:“若朝廷不鼓励出海,这罪犯便不可以出海了吗?”
李信纳闷的说道:“这两个人,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口齿伶俐?与往日大不一样啊。”
李水很感慨的说道:“因为他们站在真理这一边啊。真理越辩越明,越讲越透,驳斥起其他人来,井井有条,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了。”
李水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样子。他忽然发现,以黄磐和程仞的战斗力,也许今天不用亲自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