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千章指着一方道:“在山的那边,有一座因地震形成的堰塞湖,百年前因为暴雨导致堰塞湖决堤,冲刷下来,击垮前方的山脉,将山体上半部分直接推向下方的低洼处,因此形成了这座山。”
高桥次郎听完道:“照这么说,只是百年时间,这下面什么资源都不会有,原煤的探查也可以告终了。”
权千章也不回答,只是转身朝着山下走去,高桥次郎和付倍学交换了下眼神,只得跟上。
三人下山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乌云,翻滚着的乌云朝着非似山和山下的郑家村逐渐袭来,就像是一支身披黑甲手持闪电利器的军队。
三人回到村口的时候,郑家村的村长、保长、牌长悉数到位迎接,两侧还站满了一脸茫然,机械性挥舞着满洲国和日本国国旗的村民。
权千章见状,眉头紧锁,心里无比厌恶,转身要走。
付倍学上前拦住道:“教授,傍晚了,我们是赶不回奉天的,在村里歇一夜,明天再出发。”
高桥次郎也上前恭敬道:“老师,您的住所已经安排妥当,屈就一晚,明天我们就走。”
权千章看着村长村民脸上又害怕又为难的表情,只得点头,不过立即叮嘱道:“次郎,你带来的人,不能骚扰这里的百姓。”
高桥次郎点头道:“是!”
权千章又道:“还有,让这些人都回家去吧,不要在这摆过场,我看着心烦。”
高桥次郎将村长叫到跟前,低声说了两句,村长连连鞠躬,转身对保长、甲长等人说了句话,随后就开始收集村民手中的小国旗,并招呼他们赶紧各自回家。
人群很快散去,权千章这才稍微放松些,由村长领路,朝着村内走去。
当权千章走到村内用以祭祀的空地时,却意外地看到先前那名村民坐在树下。
山民微微抬眼,带着微笑看着权千章,权千章也向其点头示意。
高桥次郎警惕地问村长:“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村长回答:“看坟地的,也兼顾着收一些山上的药材。”
就在此时,那山民开口了:“你们及时回来还好,若是晚了,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付倍学疑惑:“为什么?”
山民抬手指着远处空中那片乌云:“今晚有暴雨。”
山民说着提着自己的背篓起身:“我也要走了,你们今晚最好不要住在村子里。村长,让村民都撤走吧,听风声,今晚有山洪。”
“风声?”村长茫然。
付倍学看着慢慢离去的山民:“山洪?怎么可能,这什么时节,还会有山洪,又不是时夏雷雨季,不懂装懂。”
刚说完,空中传来滚雷声,惊得众人不由自主都抬眼看去,发现此时乌云以先前数倍的速度弥漫而来,瞬时间便到了头顶。
可怪异的是,空中没有一丝风,相反闷热了起来,气温也较比之前提升了好几度,众人见状,后颈处虽然发凉,却因为突如其来的闷热憋了一背的汗水。
付倍学扭头看向还在抬眼看天空的权千章:“教授,进屋吧。”
权千章微微点头,跟随付倍学进屋。
等权千章等人进屋之后,村长一面抬眼看着天空,一面急匆匆朝着院外跑去,去追先前离开的那位山民。
“楚先生,楚先生。”村长气喘吁吁地追上那位山民。
山民停下,微笑道:“叫我楚乐康就行了,不需要叫先生的称呼,我不是什么先生。”
村长为难道:“先生,您先前说的是真的吗?”
楚乐康抬眼看着天空道:“在你记忆中,上一次爆发山洪是什么时候?”
村长仔细回忆着:“从我打小那时候起,就没有爆发过山洪,但是小时候听老人说这里百年就得爆发一次。”
楚乐康摇头:“抚顺虽然是古城,但郑家村却是咸丰年间闯关东之后由关内鲁人开垦所建,所以,村里老人说百年一次,那是以讹传讹,而抚顺也没有任何关于非似山山洪的记载。”
村长疑惑:“那您为什么要那么说呀?”
说到这,村长压低声音:“是想吓跑日本人吗?”
楚乐康笑道:“如果单靠吓唬就能对付日本人,东三省也不会沦陷了。”
村长听闻楚乐康这么一说,更加疑惑了。
村长道:“楚先生,我知道您的能耐,前些年若不是您说服我们开河改道,恐怕我们这个村子早就被洪水淹没了,您是能人,如果今晚真的有山洪,我得提前让大伙儿走呀。”
楚乐康道:“必须走,不走都得死。”
村长又问:“往哪儿走?走多远才安全?”
楚乐康道:“离抚顺城下越近越好,来不及转移的人,可以上除了非似山之外的任何一座山。”
村长赶紧又问:“您的意思是,山洪来自非似山?”
楚乐康默默点头,背起背篓继续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乐康走出不过十来米,天上就落下了雨滴,村长抬眼看着头顶的乌云,还未转身离去,倾盆大雨立即落下,远处的楚乐康也很快消失在了雨雾之中。
第二章
非似山(下)
暴雨持续下了半小时后,又奇迹般停止了,但天空中依然翻滚着乌云,乌云中的闪电不时向外喷射可怕的火花。
闪电从窗外划过的时候,屋内的权千章抬眼看去,紧接着的那声炸雷,让他不由自主浑身颤抖了下。
“教授,您没事吧?”付倍学忙问。
权千章回过神来:“没事……”
付倍学起身走到窗口,仔细聆听一阵后,又回到权千章跟前:“教授,您不要担心,那个山民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权千章却摇头道:“此人并非普通山民,听他的话,他要比我们更了解这个地方,更了解非似山,而且,日本人让我们来这里勘查,不是为了开采原煤。”
付倍学疑惑:“不是为了原煤,那是为了什么?石油?”
权千章摇头:“现在日本人勘探石油的技术远落后于西方国家,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但除了原煤之外,虽然石油是他们最紧缺的,不过还有一样资源,他们也急缺。”
付倍学眼珠子一转:“你是说天然气?”
权千章道:“没错,天然气,虽说现在日本人想尽办法在提取矿井气,但技术并不成熟,而且矿井气中甲烷含量最高只达到60%,远不如天然气。”
付倍学又问:“可他们为何那么肯定非似山就有天然气呢?”
权千章看了一眼门口道:“大概是因为非似山青龙火井的传说吧。”
付倍学道:“青龙火井?火井我知道,《汉书》中就有‘火从地中出也’的记载,当时古人不知道是天然气,只当做是神灵显现,但为何要加青龙二字?”
权千章解释道:“过去,这里有一座寺叫青龙寺,但是青龙寺过去曾经是道观。”
付倍学惊讶:“道观变寺庙?这闻所未闻呀。”
权千章讲述道:“那是万历年间的事情,当时还是叫长龙观,观中主持名叫清虚道长,平日里喜欢对联和对弈,他曾经看观中两只雄鸡争夺一枚豆粒有感,遂发灵感得一联叫‘饥鸡争豆斗’,然后征求下联。”
付倍学皱眉道:“饥鸡争豆斗?这太难了吧。”
权千章道:“是呀,多年来都没有人对出下联,直到某年夏季,有个法号叫慧禅的和尚云游而来,两人以棋会友,可谓高山流水遇知音,相见恨晚,没想到的是,某个夜晚,慧禅和尚因看到梁上一纳凉的老鼠对出了下联。”
付倍学问:“下联怎么说?”
权千章道:“下联为鼠暑纳梁凉。”
付倍学挠头道:“听着耳熟呀?”
权千章笑道:“是呀,这应该是后人杜撰的传说,我听过的是有人出给苏东坡的上联‘饥鸡盗稻童筒打’,他对出的是‘暑鼠梁凉客咳惊’。”
付倍学连连点头:“对,我也想起来了,教授,那青龙火井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龙观改为青龙寺之后不久,寺中那口百年古井突然干涸,当夜雷雨交加之时,闪电劈中了井口,井口里喷出蓝色的火焰,成为一口名副其实的火井。自那日后,青龙火井便成为了青龙寺的一大奇观。”权千章说到这却皱眉道,“可惜没过多久,青龙寺就彻底消失了。”
付倍学无比诧异:“凭空消失吗?为何?”
权千章摇头:“并不是凭空消失,而是埋在了非似山之下呀。”
付倍学闻言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本我们今日所去的地方,是青龙寺旧址,那夜山洪暴发之后,不仅形成了非似山,也将整座青龙寺埋在了下面?”
权千章点头道:“没错,正是这样。”
付倍学点头:“日本人也是根据这个传说,才确定青龙寺之下肯定有天然气?”
权千章道:“虽然他们给我的资料上并未写明这一点,但我估计肯定与这个传说有关系,毕竟传说是有一定的事实根据的,再者,所谓火井不就是因天然气产生的吗?”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锣声,付倍学正要去开门的时候,门却被高桥次郎直接打开。
穿着雨衣的高桥次郎站在门口道:“老师,我们必须得撤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