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林摸着唐子程的头:“你去那边玩吧,我和你娘有点事要说。”
“哦,我知道了。”唐子程听话的走到办公室另外一角,四下观望着。
唐千林看着远处的唐子程道:“孩子没有家的概念,他不知道先有爹娘,才算有家,在他的心里,家就是一座宅子,有了宅子才有爹,然后才有娘。”
贺晨雪有些生气地说:“你是怎么带孩子的?”
唐千林只是冷笑了下:“孩子没娘,这事怪我?”
贺晨雪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现在为保安局做事?都做什么?”
唐千林直视她:“有些事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对你没好处,就算八相门势力再庞大,在保安局和宪兵队那,也不过是街边的一堆狗屎。”
这番话让唐千林说得很是痛快,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骂柳谋正,骂贺晨雪现在的合法丈夫,而他辱骂一个完全不了解,不认识的人,完全只是出于嫉妒。
贺晨雪知道唐千林话里的意思,她现在不能争辩什么,只得道:“去几天?”
唐千林冷冷回应:“不知道。”
贺晨雪又问:“大概去什么地方?如果你有事,我也该知道上哪儿给你收尸去。”
唐千林冷笑道:“我俩没任何关系,你干嘛替我收尸?”
贺晨雪辩道:“我是代替子程为他爹收尸,你别误会了。”
唐千林凑近贺晨雪,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是他亲爹吗!?”
说完,唐千林起身,走向唐子程,搂着他道:“爹走了,你跟着娘乖乖的,过几天爹就来接你。”
唐子程无奈地点点头,眼圈已经红了。
唐子程长这么大,是头一次离开唐千林这么久,而且还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甚至胡思乱想是不是唐千林要扔下他了。
“爹——”唐子程叫住了开门要离开的唐千林,“我等你,你不要骗我,千万不要骗我。”
这一刻,唐千林的回忆突然拉回了十年前,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无助的贺晨雪提着行李站在门口,带着哭腔在对他说话。
唐千林忍住夺眶的泪水,面带微笑道:“我不会骗你的,永远不会。”
这与唐千林当年回应贺晨雪的话一样,不同的是,当年他是在心中默念回应,而这次他真真切切地说了出来。
贺晨雪坐在那,只是看着壁炉中的火焰,她当然记得当年自己与唐千林的点点滴滴,可那一切为何会发生?那都是必须严守的秘密,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
等唐千林离开,办公室门关上后,贺晨雪才喃喃自语道:“我不奢望你能够原谅我,只是希望你千万不要恨我。”
站在那流泪的唐子程扭头看着贺晨雪,他并不明白这个陌生的母亲为何要说这句话,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只是,他感觉到,在这间生起炉火,明明很温暖的屋子内,滑落脸颊的泪水似乎要被凝固了。
第五十二章
午夜列车(下)
“走吧。”回到楼下车前,唐千林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两个字。
就在众人准备上车的时候,一辆汽车从远处开来,车稳稳停下之后,李云帆从车上下来,着急上前道:“情况有变,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马上出发?”易陌尘皱眉,“不是说明天一大早吗?”
唐千林并不诧异,也不吃惊,只是问:“出什么事了吗?”
李云帆摇头道:“不知道,朴课长刚接到三宅将军的电话,命令我们立即赶到火车站。”
李云帆说话间,唐千林偷偷观察着钱斯年,钱斯年很淡定地站在那,他的表现让唐千林证实了心中的推测——他早知三宅恭次是如此安排的,原本就打算让他们连夜乘坐火车离开。
这样安排就是为了保密,不让他们前往非似山的具体行踪泄露给第三方得知,从而打乱第三方可能会有的部署。
众人分别上车,由李云帆引领着直接开往了哈尔滨火车站。
到火车站门口的时候,一名宪兵队的日本军官上前拦下车,让他们稍等。
唐千林透过车窗看向火车站,才发现这里已经是重兵把守,几乎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按理说,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火车站应该是没什么人,但为了安全和保密,日本人还是采取了封锁和严查。
“我们这次去抚顺,沿途要经过新京、四平和奉天三个大站,途中的小站也有几十个。”唐千林下车后,李云帆趁着钱斯年上前与那军官搭话,低声与他交谈,“途中的兵站也有七个之多,其中兵站有五个都是关东军的,只有两个属于国防军,所以,沿途一定要多加小心。”
唐千林不解:“多加小心?”
李云帆看着四下道:“虽然三宅恭次封锁了消息,但这件事还是会走漏风声,加上你说我父亲的事情,我担心……”
李云帆刚说到这,易陌尘就插嘴问:“你父亲怎么了?”
唐千林看着李云帆,李云帆迟疑了下道:“老唐怀疑我父亲是重庆方面的人。”
易陌尘惊呆了,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和日本军官攀谈的钱斯年,低声道:“真的?”
唐千林道:“翔爷亲口告诉我的,而且还试图拉拢我。”
易陌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这次麻烦大了,也明白那个假夏霜为何要说不要与其他势力有瓜葛的原因,也许孤军早就知道李清翔的背景。
李云帆道:“我算是明白,我爸为什么要在最风光的时候金盆洗手了。”
此时,钱斯年走了过来,三人赶紧闭嘴,不再谈论那个敏感的话题。
钱斯年往车站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三宅将军让我们先进去,鉴定一些东西。”
“鉴定?”易陌尘听到这两个字,觉得有些奇怪。
钱斯年点头:“对,鉴定,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东西就在车厢里。”
正说着,那名日本军官上前,但并不傲慢,毕恭毕敬道:“各位,可以了吗?”
钱斯年看着唐千林,唐千林点点头:“走吧。”
到底是连夜出发?还是来这里鉴定什么东西?三宅恭次要做什么呢?唐千林带着这个疑问与那名日本军官走进了火车站,径直来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站台上。
站台周围到处都是关东军的士兵,制高点都安排了人,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来到那列单独的车厢前时,唐千林发现车厢被士兵团团围住,从人数上来看,至少是日军的一个小队的规模,而且都手持着改进型的MP28冲锋枪。
军官朝着领头的一名军曹点头后,军曹与几名士兵一起将车厢门拉开。
拉开车厢门之后,出现在众人跟前的是一尊被放倒在车厢内的石制佛像。
军曹和拉开车门的士兵立即让开,腾出视线空间,让唐千林等人看清楚。
钱斯年道:“就是这个。”
“佛像?”易陌尘上前一步,稍微靠近车厢,“从哪儿弄来的?”
钱斯年没回答,只是道:“你们先鉴定下这个佛像是什么年代的。”
易陌尘都没有上前细看,就不假思索地回答:“明代的。”
李云帆走到车厢门前,看了一阵,也赞同道:“对,是明代的。”
钱斯年当然不懂这些,问道:“为什么?理由呢?”
易陌尘走进车厢,站在那佛像跟前,指着道:“明代佛像的特点是衣着写实,你看这尊佛像的甲衣和绊甲丝绦如真的一般,再看佛像本身,面相丰润,细眉长目,额头宽厚,大耳下垂,表情庄重而不失柔和,这些都是明代佛像的普遍特点。”
钱斯年并未走进车厢,只是点头道:“好吧,这东西……会有危险吗?”
钱斯年问出这样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唐千林问:“钱科长,你为什么会说这东西有危险?”
钱斯年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东西会不会有危险?”
唐千林沉思了片刻道:“要看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弄出来的,虽然这尊佛像被仔细清理过,但清理的人担心损坏,所以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泥土。”
唐千林也走了进去,从佛像手部的缝隙中捏出一点泥土来,闻了闻,随后道:“从泥土的成分上来看,你们是从杂土之中挖出来的,而不是平土。”
钱斯年站在外面问:“什么是杂土,什么是平土?”
“术语。平土指的就是正常自然的土壤,在挖掘之前没有变动过。”唐千林蹲在那里仔细看着那尊佛像,“而杂土指的就是,这尊佛像要不是被挖出来重新掩埋过,要不就是因为自然因素被暴雨或者泥石流冲刷出来了。”
钱斯年终于道:“的确是被暴雨冲刷出来的,唐先生,你果然专业呀,这样都能看出来。”
钱斯年的话,也让唐千林、李云帆和易陌尘知道,在这个秘搜课内,钱斯年是除了朴秉政之外,知道得最多的人,从这一点可以判断出,日本人不仅仅是因为朴秉政才信任钱斯年,他们原本就将钱斯年视为心腹。
那么,反过来推测,三宅恭次和本庄信义因为这种信任调来朴秉政,会不会因为相同的原因而信任钱斯年呢?
换言之,钱斯年的身份也许并不简单。
钱斯年此时又道:“佛像有两尊,这只是其中之一,最奇怪的是,把这尊佛像从泥土中挖出来的时候,关东军方面死了好几个人,所以,我才问,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危险?”
易陌尘看着钱斯年:“死人了?怎么死的?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