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儿一点儿都不担心修乙被抓住,还有功夫说笑:“师父,你如今身手见长呢。”
修乙嘴里正嘀嘀咕咕,“忘恩负义,倒把陶嫂当好人,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发现什么了?”
“厨房角落有个地窖,我下去看了一眼,里面没人,不过似乎还连着别处,想必是村民挖通了地道,不知陶嫂跟他们说了什么,这村里的女孩子都被藏起来了。”
这会儿村口聚集的人多了些,都围在义善堂发药的摊子前。
小圆儿远远瞧见六爷,他今日穿得素简,跟义善堂伙计们一样颜色的青布长衫,在支起的矮桌前,把个小马扎坐出太师椅的四平八稳来。
没人认出这是当朝太子,但那张脸长得太出挑,就跟周围的伙计明显拉开个档次,一出摊就有生意上门——
两三个小媳妇打扮的村民,羞答答往他桌前凑。
六爷这会儿显得平易近人多了,含情带笑的桃花眼神情专注,柔声细气跟面前的人说话。
小圆儿远远看着那张温柔假笑的脸,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六爷想要收买人心,可比师父这神棍来得还容易,连仙人都能被他蒙过去,更何况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
“师父,咱们逃吧。”
她没头没脑忽然来这么一句,修乙摸摸光头,视线随着她转过去,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
觉得她近来变了,不似以前总那么兴高采烈地聒噪,话少,倒像是有些强颜欢笑。
修乙毕竟跟她相处十年,感情比起小八那是深厚得多,小心试探一句:
“你……不想跟着枭尊大人?”
“不想。”
小圆儿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答得十分干脆,接着露出点犹豫,两根手指对着:
“等把这儿的事了结,抓住花娘了,咱们就走,怎么样?”
小和尚又摸光头,心下好生为难,这小祖宗一言不合就逃跑的脾气,着实不好伺候,正琢磨说辞,听她嗫嚅着又道:
“师父我问你,你家兄弟十个,假如有一天遭了难,要你去救,你却被人给扣住关起来,结果害他们全都死了,那……你恨不恨那人?”
好吧,修乙一听就明白了,这话本他有份写的,怎会不清楚里面的故事,眼神下意识朝枭尊大人那边瞄了一下。
小圆儿一看他这心照不宣的表情,就跟见着知音,两手一拍大诉苦水,“所以啊,他不恨死我才怪。”
如果有天一觉睡醒,发现话本上被人津津乐道又狗血掉渣的故事,直接变成自己过往有份参与的真实经历,这滋味如何?
小圆儿觉得一言难尽。
她这会儿才知,若真有前世,她欠他何止太多。
前生记忆找回大半,偏生缺失最关键的一环,她无从得知前世惹出多大的祸事,却知道要不是自己,他不会被困魔渊八百年。
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魔头。
世事弄人,真相与她所料甚远呐。
修乙对她和枭尊大人的底细,大多来自乐圣书库中的那本旧籍,真假虚实不可考究,猜测的成分居多,此刻不大敢开口明说。
不过他有多年给丹桂坊姑娘们写词填曲的经验,凭借笔下秋雨离愁的幽怨小调,封他个妇女之友毫不为过,这时立马就明白她纠结的那点小心思。
拉着她在田埂间找了块石头坐下,小声道:
“你可知大人脊后那把刀,为何叫‘寂情’?”
谷/span小圆儿摇头。
“仙人的本命法宝,大多以道心为铭,大人修的是寂情道。”
虽然六爷修为看着不咋样,但对于他已有道心这事,小圆儿一点都不意外,连铭文都会,六爷能耐忽高忽低,实力成谜。
“寂情道是个什么道?”
“相传这是天下最接近本源的道心,如今璇玑宗门下弟子的道心,大多都是从这上分出来的,所以仙人们才都一副清净无为的脾性。
大人的这种更厉害,寂情断念,绝七情灭六欲,五惑不生,堪破红尘世情,归心无上大道。”
嚯……,小圆儿咂舌,这不就是莫得感情的石头,……不是,冰块,还是冻了万年的那种。
“所以你觉得大人对你冷淡,不过道心使然……”
哪里是冷淡,该说恶劣好嘛,小圆儿垂头丧气,“起码对着外人还能装一装,要不是恨得我紧,怎会连点面子功夫都不肯做……”
“你也说啊,那是外人。”
修乙劝她:“你看大人对我和小八……”
分明是更无情,小圆儿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引以为荣的?
“嘁……”她大为不齿,“原来是个窝里横。”
修乙:“……”
这时就见六爷身边聚着的人散开些,露出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人朝这边走,正碎碎念背后说人的两个,立马噤声。
“来。”
冷冷的声音传进小圆儿耳朵里。
六爷打听完消息,脸上的伪装一撤,聚在他周围的人即刻感受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下意识退出老远,脸上讪讪。
之前还和善可亲得像个邻家哥哥,这会儿一众小媳妇大婶子们像是才意识到,这人俊得不像话的一张脸上,冷凝的眉眼令人不敢直视。
小圆儿刚还撺掇修乙和她一块跑路,这时已换了一脸谄笑,十分狗腿地飞扑上前。
肚子里揣得是心虚也好,亏欠也罢,反正就是怂。
“六爷,我查到了,这里的小女孩儿都被家人藏起来了。”
“陶嫂跟这里的村民说,有人专门来此搜罗拐卖少女,让他们把孩子集中起来藏进山里。
前几日有伙人在这附近出没,行迹鬼祟,村民说那些人就是拐子,在山上破庙里落脚。”
两人把各自的信息一对,小圆儿心如明镜:
“花娘的目标是陶家女,陶嫂这么做,是想鱼目混珠。”
枭不置可否点点头,“走吧,咱们上去看看。”
朝着山上走,小圆儿老老实实跟在边上飘,他侧头看她一眼,目光闲闲在自己肩头扫过。
小圆儿本来不敢随意爬他肩膀,眼见这似有若无的暗示,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没生,坐上还扭来扭去,像他肩上有针扎她似的,扭头悄悄吐出一口气。
枭没理会她的小动作,“这山上有些古怪。”
“嗯?”小圆儿打住开小差,“得了失魂症的人,在山上见过陶嫂。她让人在这里种迷迭藤,是为了给花娘供药,我觉得她手里大概也有傒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