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如今虽然没有治索额图的罪,但索额图已被关押起来了。没有了索额图这个妨碍,皇帝与太子这对天家父子的关系虽然比不上以前的蜜月期,但也能维持一段时日的平和。
所以,这次的南巡一定不会再有变故发生,至少老康与太子之间是这样的。
只是毓庆宫那位贤惠的太子妃再次拒绝了南巡,这回人家的理由不是生病,而是太子有两个妾室即将生产,她作为主母,理当留在来照看。
这个理由玄烨很满意,他派梁九功赏赐给太子妃一对金玉如意。
太子妃真是找准时机就刷公爹的好感啊,而且每次都刷到老康心里,不亏是老康心里天下第一贤惠的儿媳妇。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太子妃应该是对太子完全不抱希望了,人家就想与太子撇清关系,一心一意经营自己的贤惠人设。
行吧,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是挺成功的。
各人有个人的选择,没什么好说的,眼下正是腊月,没几日就要过年了,宫里忙着过年的事情。
承乾宫的宫女们都忙得很,唯有乐盈一个闲人,她实在无聊,就跟着今年新进的一个叫做小雁的宫女学剪窗花。
小雁有祖传的剪纸手艺,能剪出老鼠嫁女、月兔捣药这种栩栩如生的窗花。
乐盈爱得不行,连忙让李金忠拿浆糊贴在门窗上,红彤彤的纸花贴上后,过年的气氛更浓厚了。
她虽然羡慕小雁能剪出活泼有趣的小动物,但以她目前的水平只能剪出有两只对称翅膀的简易小蝴蝶。
小雁立刻赞道:“主子剪得真好,比我第一次剪纸强多了!”
被她这么一夸,乐盈来了自信,或许她可以再剪一只进阶版的花蝴蝶。
大家在说说笑笑的时候,瓜尔佳氏走进了来,给乐盈行过礼后,在她身边坐下,就这么闷闷地看着乐盈剪纸,一句话都不说。
比起大人来,小孩子更喜欢过年,瓜尔佳氏就是小孩子个性,爱过年爱热闹,往年这个时候,她就该拉着乐盈商量着晚上放花炮的事情,今天却是奇怪,一点都不像她平常的样子。
正巧这时候,画眉端了银耳莲子羹进来,乐盈就问瓜尔佳氏,“吃不吃?”
瓜尔佳氏特别惊奇地看着她,然后道:“娘娘,您以前都不问我吃不吃的,反正我一定是吃的,我不挑食。”
乐盈作出一个请的手势,“那请吧。”
两人喝银耳莲子羹,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瓜尔佳氏本来满心的委屈,但在这冬日里一碗热乎乎的银耳莲子羹下肚,心中的郁闷气也散了不少。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今日早晨,我听说御花园绛雪轩那里的几株红梅开花了,就想去看看,谁知遇到了高常在。”
高常在就是之前的高答应,她因生子有功,玄烨赶在过年给她升职了一级。
瓜尔佳氏想起早晨的情形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上回的“剪花”事件,实际上瓜尔佳氏输得彻底。她的孩子没有站住,也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反而是高氏节节攀升,顺利生下十九阿哥,如今的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娃,宫里的人都说,等这个孩子生出来,她就会被升为贵人。
两厢比较,瓜尔佳氏这个过气宠妃脸上不免显得灰扑扑的,在她有意识的避免上,再没与高氏见过面,谁知这回竟然又在御花园撞见了。
这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这紫禁城上千间房舍,但嫔妃们住得屋子窄啊,大家平常散步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小区绿地一般的御花园,能遇上“熟人”的概率太大了。
乐盈安慰她:“遇到也不稀奇,你是嫔,她是常在,按照正常宫规,她给你行个礼,然而各自走开就行了。”
以礼相待,互相之间不找事,瓜尔佳氏别拿和嫔的身份故意去压人家高常在,高常在也别拿宠妃的身份主动来惹瓜尔佳氏,这宫里绝大多数嫔妃都是这么做的。
瓜尔佳氏羞赧道,“当时我和高常在的眼神对上,高常在向我走过来,我、我掉头飞快跑了。”
乐盈忍俊不禁,小瓜呀小瓜,居然落荒而逃,果然是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你说你跑啥呢?”
瓜尔佳氏懊恼极了,“我有点儿怕再跟她吵架,哎呀,我怎么就那么笨呢,您说得对,按照宫规,她还得给我行礼,我跑啥呢,下次遇到她我就不跑了!”
乐盈懂她的这种感觉,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你在跟别人辩论时,当时嘴拙没发挥好,事后想起来可以这样那样啊,很懊丧啊。
瓜尔佳氏低着头喃喃自语,“我好想采薇啊,要是采薇在我身边就能提醒我该怎么做。其实当初我跟高常在那件事,采薇又劝过我,是我不听她的话,都怪我……”
这种忧郁且丧气的属性与瓜尔佳氏一点都不搭,乐盈就劝她,“就是采薇也不能陪伴你一辈子啊,人家总要出宫嫁人,不过是时间早晚,她早几年出宫,能挑的夫婿人选的范围还大些,你该为她高兴才对。”
瓜尔佳氏这么一想,觉得非常有道理,“是啊,我打听到采薇已经嫁人了,嫁的还不错,我让我娘家人给她添妆了!”
再说到高常在,乐盈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现在还讨厌她吗?”
瓜尔佳氏摇摇头,“我想了好久,我应该不是讨厌她的,而是嫉妒她得皇上的宠爱,现在我早就想通了。”
皇上的宠妃每隔三五年就换一波,现在的她就是高常在的将来,没什么好嫉妒的。
觉悟不错,乐盈颔首,道:“那你就是见到她觉得尴尬,不自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对吧?”
瓜尔佳氏使劲点头,“就是,就是。”
乐盈干脆道:“那下次你再单独遇见她,别等她来给你行什么宫礼了,还是像今日这样吧,掉头就走,避开见面,省的麻烦。”
瓜尔佳氏的性子太过天真,不晓得哪句话说出来又得罪了人,既然尴尬不自在,就不要打照面了,更何况现在高常在又怀着身孕,能避嫌还是要避嫌一些。
瓜尔佳氏松了口气,“对,不打照面就好,她来给我行礼,我也觉得不自在。”
经过皇贵妃这么一开导,瓜尔佳氏彻底将早晨那件事抛出脑后,开心地喝起银耳莲子羹,喝完了一碗又续了一碗才够。
然后,她又开始兴兴头头地跟着学剪窗花,剪了一半又跑去逗小喵咪玩儿,乐盈失笑,看着瓜尔佳氏,她觉得自己心情都更好了几分。
……
赶在过年前,隆科多终于能进宫给皇贵妃请安了。
兄妹俩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面了,这回隆科多见了皇贵妃妹妹,结结实实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任凭乐盈说免礼也没用。
乐盈笑道:“人家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是亲兄妹,无缘无故的,你给我行这么大的礼,为什么?”
隆科多同样笑道:“您是皇贵妃,享外命妇新年朝拜之权,我虽然是你的兄长,但作为外臣叩拜你也是应该的。”
乐盈是知道他还在找李四儿的事情,疑心隆科多问她要李四儿,哪知道隆科多偏偏一句话都没提李某。
这几年两人相处还不错,他不提李四儿,乐盈就当不知道,问起他此次南巡的事情。
隆科多低声道:“皇上深恨索额图带坏了太子,现派人把他囚禁在家中,至于什么时候处置,就看皇上的意思了,也许皇上看元后与已故辅政大臣索尼的面子放索额图一马也有可能,就像当时的明珠一样。”
乐盈摇头,“明珠犯事的性质跟索额图完全不同。”
在皇位面前,玄烨谁的面子都不看,现在之所以不处置索额图,大概是在想用什么罪名来处置他,肯定不能就这么直接公布索额图撺掇太子谋逆这个罪名。
隆科多现在倒有些犯愁了,一旦没了索额图这个助力,太子就真是光杆太子,再也没有外朝势力的支持了,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清朝堂形势,不自觉地问道:“难道真是‘一’或者‘八’?”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等到后期局势完全明朗后,他再站队就晚了。父亲佟国维已经给佟家分了家,家里的其他人纷纷选择了自己依附的皇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隆科多现在是很风光,可一旦新帝上台,说不定他就会被立刻打下悬崖。
急了,他是真有些急了。
乐盈瞧了他一眼,道:“皇上春秋鼎盛,我觉得吧,你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四阿哥这两年刚刚得了皇上的看重,事业才有点起色,但说实话,现在他混得还是不如八阿哥好,她不会暗示隆科多去勾搭四阿哥。
等康熙朝晚期,这位与四阿哥自然会因为利益需要,互相勾搭。
隆科多的眼睛一亮,皇贵妃这是让自己不要站队,只忠于皇上一人的意思?
原本隆科多是看不起女子的,但这个皇贵妃妹妹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人家在宫里越混越好,皇上甚至亲自在乾清宫西暖阁吩咐父亲去办那件事,一切都是为了皇贵妃。
隆科多道:“我听妹妹的,是我太着急了。”
公事说完,该说家事了,赫舍里夫人是乐盈的嫡母,一品诰命夫人,每逢初一或者十五是可以宫给皇贵妃女儿请安,以叙天伦。
乐盈道:“腊月十五那日,母亲进宫给我请安,不知为何不太高兴的样子,我想着自己该没什么地方惹她老人家生气吧,你知道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