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盈心里已经有了九成确定,一废太子应该就发生在这次巡幸塞外的过程中了。
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做一辈子的皇太子都没问题,但这是封建实权国家,历史上就没有三十年的太子,玄烨与太子之间门迟早会爆发一次冲突。
太子一定不会有李世民的好命,他注定是卫太子刘据、李承乾的命。
时也,命也。
在清朝做老康的儿子与渣渣龙的儿子是最不好混的,老爹既精明又长寿,儿子们太惨。
因因果果,乐盈一点都不想掺和其中,借着照顾十八阿哥避开风头正好。
想到这里,她平静地回答庆复的话,“我知道了。行了,继续赶路吧。”
庆复急得抓耳挠腮,“姐姐不好奇吗?”
乐盈瞧了他一眼,道:“小伙子,你就是太年轻了,好奇害死猫知道不?别问别管,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些日子就清楚了。”
庆复不自觉地点点头,“嗯,姐姐说得对。”
不亏是皇贵妃姐姐,气定神闲,多稳啊,庆复愈发坚定了跟定这个姐姐的念头,家里那个隆科多三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三番两次得罪皇贵妃,真是犯傻!
路上大概走了两日,众人就到达热河行宫。
热河行宫环境好,气候凉爽宜人,很适宜养病,十八阿哥在此静养,身子渐渐好转。
他现在处于恢复期,按照御医开得食谱,一味的清淡,天天喝粥也不是办法,乐盈按照现代的科学养胃食谱给他确定了一日三餐,然后早晚散步。
玄烨年轻时养孩子雄心勃勃,立志把他的儿子们各个都教得文武双全,十四阿哥以上的阿哥们,他对他们的功课学业几乎都做到了亲力亲为地询问指导。
十四阿哥后面的儿子们就没哥哥们的这么幸运了,儿子太多,再加上玄烨人到中年,没这么多精力了,对于小儿子们,他就像是祖父看孙子,充满慈爱,对功课学业反而没那么在乎。
十八阿哥被养得非常娇弱,整日都待在屋子里,极少进行骑马射箭摔跤之类的活动,特别文弱。
骑马这种运动有风险,乐盈不是亲妈,不担这个责任,她打算等十八阿哥身子好了,早晚跑步、打羽毛球,再加上科学饮食,调理身体,然后等老康返回时,把十八阿哥往他手里一塞,如此,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如果是十四阿哥这种主意不小,胆子更大的顽皮熊娃,乐盈肯定得头疼,但是十八阿哥真得太乖太听话,御医端上来的药,即使再苦,他眼里含着一泡泪,也能全部喝干净。
看着乐盈守在他身边,他还会很愧疚地说:“皇贵妃母妃,都是胤祄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他真的像王贵人一样令人怜爱,乐盈摸摸他的半个小光头,笑道:“那你好好养病,争取快点儿好起来,这样就不给我添麻烦了。皇上很担心你了,他知道你的身子好了,也会非常高兴的。”
十八阿哥就像在打包票一样,肃着一张小脸,认真地说:“皇贵妃母妃,胤祄保证一定会好起来的。”
热河行宫距离木兰围场并不算太远,关于十八阿哥的身体情况,乐盈每日都会写信给玄烨。
玄烨也会给她回信,寥寥数笔,一般都是表示他知道了,再就是让乐盈自己多保重身子,不能因为照顾十八阿哥,反而把自己累坏了,除此之外,他自己的情况一概没有。
信里看不出什么,但对比着看玄烨以前写给她的信,乐盈就发现了不同,玄烨给她写信,通常也会写一些他的近况,他什么都没写,只怕那边正发生了什么不好说的事呢。
不止是亲兄弟,就是亲父子也要明算账,这会儿玄烨正在与他的儿砸算账,谁吃亏他都不可能吃亏,乐盈自问从来没有长一颗权谋的心,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
十八阿哥养病,她空暇时间门与瓜尔佳氏钓鱼烧烤打羽毛球,偶尔让庆复跟着去骑个马,对比着那边父子争家产,乐盈这边风和日丽、风轻云淡。
……
木兰围场。
十三阿哥端着酒菜进了太子的帐篷。
太子抬了抬眼皮,“你来做什么?”
十三阿哥一边将酒菜摆放在桌子上,一边道:“我来看二哥。”
太子定定地看着十三阿哥,忽然道:“你走吧,别为我一个不孝不悌的人连累了你。”
十三阿哥摇摇头,“连不连累我,也不在于我今日来这一趟。二哥,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还是吃点吧。”
太子拎起小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问道:“老大、老三这会儿在做什么?”
十三阿哥道:“皇阿玛此刻在召见他们。”
太子冷笑:“老大惯来爱明刀明枪的跟我抢;老三嘛,是我看走了眼,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两个估计这会儿正在跟皇上告我的状!”
十三阿哥道:“皇阿玛不会偏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太子大笑不止,“老十三呀,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谁都不是圣人,这世上就没有完美无瑕的人,老大与老三要抓我的错,一定能抓到。至于皇上,他不问对错,只会相信他想相信的话。天家无亲情,皇上对我尚且无父子之情,我对一个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幼弟又会有什么感情?你们也是一样,大家都在做戏给他看而已!”
他口口声声只称“皇上”,而不是皇阿玛。
素来尊贵无比的太子此刻披头散发,状若疯狂,十三阿哥心痛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太子二哥说的是实情。
太子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我好后悔,那年南巡就应该辞了这个太子之位,这几年,我没有一天过得心安,生不如死,还连累索额图白白丢掉性命!”
他皇阿玛以仁慈著称,他宽宥了遏必隆,宽宥了明珠,为什么不能再宽宥一个索额图,难道看在太外祖父索尼与额娘的份上都不可以吗?
索额图的死是太子与皇阿玛解不开的一道结,十三阿哥不忍看太子这个样子,劝道:“索额图在天之灵,也希望二哥你能振作起来。”
太子喃喃道:“振作?可能最不希望我振作的人就是皇上。十三,我记得小时候我生病,嫌药苦不肯吃,皇阿玛为了让我喝药,每次在我喝药前,他都替我尝一口;我学骑马,腿脚疼,皇阿玛学了推拿之法,亲自替我揉捏腿脚。现在我想起小时候的这些事,总觉得不真实,这些事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而是我臆想的吧?”
十三阿哥眼睛酸酸的,“不,二哥,这是真的。”
太子迷惘,“既然是真的,为什么现在的皇阿玛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我在他面前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皇阿玛这么厌恶我?”
十三阿哥艰难道:“二哥,你没做错什么。”
太子苦笑一声,“我一定是做什么,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当太子。我会告诉皇上,我不当太子,请他另择贤能。”
十三阿哥急道:“二哥你——”
“不必劝我。”太子打断他的话,看着这个弟弟,心里有一丝安慰,行到末路,至少有一个十三待他至真,他叮嘱十三,“不要在皇阿玛面前辩白,把自己撇清,千万不要因为我连累了你。”
“我累了,你走吧。”太子下了逐客令。
十三阿哥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帐篷。
草原上的太阳照得人眼睛疼,十三阿哥漫步目的走着,太子的末路对其他的兄弟们来说是天大的一桩喜事,可他只觉得悲怆无比。
皇阿玛啊,你把儿子们当棋子肆意摆弄,现在太子愿意主动出局,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十三弟!”
不远处突然有人唤他,十三阿哥抬起头,淡淡道:“三哥。”
三阿哥走近,笑道:“十三弟刚才去看望太子了,太子怎么样,还好吗?”
“太子一切都好,”十三阿哥实在看不惯三阿哥那春风得意的模样,忍不住讽道,“三哥也并不全然埋头修书,消息真灵通,不管是宫里宫外,亦或是哪里刚刚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三哥的眼睛啊。”
三阿哥被他讥讽,脸上明显露出不快之色,“老十三,这是你对待兄弟的态度?”
十三阿哥扯扯嘴角,“对不住了,我得罪三哥,请您恕罪,弟弟我很怕您去皇阿玛面前告状。”
三阿哥被他堵着心里发闷,想教训他两句,十三阿哥懒得再理他,拱拱手,“我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三阿哥骂了一声,“什么东西!”
仗着皇阿玛的宠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总有他跌落的时候。
要说众多兄弟中,三阿哥最厌恶的人是哪个,那必定是十三阿哥。
皇帝的儿子太多,要想得到他的看重,做儿子的总要有几分看家的本事,大阿哥以勇武出名,三阿哥则走了文学路线,他后面的兄弟们都不及他,偏偏出来个文武双全的老十三,极得皇阿玛的宠爱,几乎把他的兄弟们都比了下去。
三阿哥早就看十三阿哥不爽了,再加上后来的敏妃百日剃头事件,他平白无故丢了诚郡王的爵位,这笔账三阿哥一直都记在十三阿哥身上,总有一日让他加倍奉还。
……
三日后,太子夜窥御帐被侍卫发现,皇帝大怒,命人将太子关押起来,同时令大阿哥看守太子。因出了帐殿夜警这事,此次的木兰秋狝草草结束,御驾提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