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场请客吃饭就花掉三十万两白银,即使是不把钱当钱看的康熙皇帝也犹豫了。
“竟要三十万两,这可不少啊。”
乐盈“嗯”一声,道:“大清太平已久,现在的内务府办事务求排场隆重,这三十万两只是粗略的一个预算,真正实行起来,只怕是不够的,还得往里面追加银子。”
玄烨叹息,“黄淮两岸水患不断,这笔银子若是用作治理河工,比起办千叟宴有意义多了!”
乐盈连忙吹捧他:“皇上说得很是。而且能来参加千叟宴的老人俱已年纪极大,如果有那住的离京城非常远的人,舟车劳顿,也伤身子呀。”
玄烨颔首,“你说的有道理,幸好你提醒朕,朕看必是有人借办千叟宴之机敛财。这千叟宴除了劳民伤财并无他用。”
乐盈趁机道:“您的这句话太有道理了,不如让人记在起居注里?”
这位皇帝很任性,心情好的时候让翰林等日讲官记录皇帝起居事件,心情不好的时候便给日讲官们放假,他的起居注时断时续,继三年没有记录起居注后,去年底日讲官们又开始兼职写起起居注来,因此,乐盈才有此提议。
玄烨觉得这只是小事,不必这么麻烦。
乐盈连忙道:“一点都不麻烦,勿以善小而不为嘛,您现在记下这一条就当是留给子孙们的警世名言。”
对,这一条就是专门留给渣渣龙看的。
这家伙不是做什么事情都爱效仿圣祖爷爷吗,看他以后还怎么办千叟宴!
既然她坚持,玄烨无可无不可,“行吧。”
千叟宴不办了,但施恩措施不可少,皇帝下诏免除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徭役、赋税,同时他们还能在过年时得到由官府下发猪肉两斤。
很实惠的,至少比办什么千叟宴要好。
当然,皇帝借由明年的万寿节施恩的事情并非以上,他重点向天下学子施恩,下旨明年开恩科考试,二月举行乡试,八月举行会试。
此诏书一出,天下学子皆称圣上贤明。
乐盈:挺好,皇帝总有无数种法子施恩博名。
……
皇帝在为自己明年的生日预热,同时也没忘记一年一度的塞外出巡。
六月启程,预计九月底回銮,被幽禁在毓庆宫的太子也被他打包带上。
乐盈嫌气温炎热,路途遥远,这次就没跟着一起去,德妃与几个得宠的答应、常在们跟着去了。
她没去,瓜尔佳氏自然也没去,还有个宜贵妃竟然也没去。她们三人,再加上其他嫔妃,共同在畅春园“侍奉”皇太后。
宁寿宫皇太后自从过了七十大寿后,自觉身体衰老,要么待在宫里,要么待在畅春园,再也没跟着皇帝出巡了。
但乐盈看着这老太太,除了头发白了一大半,精神依然是挺不错的,再活五年八年不是问题。
乐盈自当上了皇后,履行孝道,每日早晨必去皇太后的宫里喝杯茶,等她喝完茶回到自己宫里,嫔位以上的嫔妃们再来她宫里喝一杯茶。
到了畅春园这个请安的规矩就不必这么严格了,至少不用大早上跑去请安,白天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即可。
乐盈与瓜尔佳氏搭伴在畅春园优哉游哉过日子,八月上旬的某日,赫世亨突然回京,来畅春园给皇后请安。
这位是玄烨的生活助理,基本上去哪儿不离身的,乐盈奇怪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赫世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给惊住了。
“曹寅死了!”
乐盈:“他不是二月份才进京述职来着?”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赫世亨笑道:“据说是操劳过度,再加上受了风寒才一命呜呼的。皇上派人回京就是为了给曹寅找一种治疗疟疾西药,药是找到了,也让人快马加鞭给送到扬州去,但药还没送到,曹寅就死了呀!”
乐盈在心里算了算曹寅年纪,没什么好感叹的。
曹寅活了五十多岁,在时人中算是长寿了,而且他这一生荣华权势,享之不尽,没有受过任何苦,临到老了,还能走在他的大老板玄烨之前,把烂摊子留给别人,不可谓不幸运。
赫世亨还在嘀嘀咕咕,“他死了倒好,他欠的那些亏空谁来替他填补呢?”
同行之间是死对头,赫世亨与曹寅便是如此,两人都是皇帝的亲信,但皇帝明显更喜欢曹寅一些,这让赫世亨很不服气,他就没觉得曹寅哪里好,又蠢又笨,守着金山银矿,硬是折腾的没钱用,到头来还让皇上替他操心,真可谓天字第一号无用之人。
乐盈瞧了赫世亨一眼,福至心灵,“赫世亨,曹寅死了,江宁织造的缺空出来了,你不是早就眼馋这个缺吗,赶紧在皇上面前努努力呀,说不定下任江宁织造就是你了。”
自那一年赫世亨向乐盈进献了咖啡后,这么多年两人走得很近,赫世亨每月必定会进宫给她请安,若是遇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也会送进宫来给她。
在玄烨的默许下,赫世亨现在也算是乐盈的半个生活助理,因此,乐盈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哪知,赫世亨听了她的话,刚才一张笑脸立刻变成了苦瓜脸,“主子呀,奴才可不敢要这江宁织造的缺!”
乐盈惊讶:“咦,你嫌银子咬手啦?”
赫世亨摇摇头,苦笑道:“奴才并非是嫌银子多。曹寅留下的亏空至少有百万两银子之多。您说,我若是接手,是查他的账呢,还是替他遮掩补窟窿?”
查账,曹寅就是死了都得拉出来鞭尸,曹寅的子孙后人都要跟着遭殃。
赫世亨自是愿意这么做,曹家的烂摊子归曹家,他新上任的江宁织造肯定不想管。
但是吧,以老康对曹寅的看重,不会愿意看到曹寅尸骨未寒,曹家就家破人亡的,所以新上任的江宁织造必须要替曹寅遮掩补窟窿。
这种情况下,赫世亨自然不想当什么江宁织造,淌了这趟浑水,他就洗不白了。
他跪下给皇后叩头,“主子呀,求您救我!”
皇上得知曹寅的死讯后,就召了赫世亨,与他说一些关于江宁织造上的事,赫世亨心惊胆战,找个了理由赶紧回京想办法。
赫世亨一把鼻涕一把泪,在皇后面前卖可怜。
乐盈哭笑不得,老康不厚道,看把人给吓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谁污染谁治理,曹家的锅,总不能拉别人去背吧。
赫世亨这时候还真去不得,去了,曹寅的锅从此就是他的了,日后他就等着被四大爷收拾吧。
赫世亨好歹做了她这些年的半个生活助理,乐盈对他有几分香火情,想了想道:“皇上赐我的静明园,原来是我弟弟庆复在管,现在改由你来管吧,这园子多年无人居住,有些地方需要修缮,你得忙起来呀。”
赫世亨喜出外望,“多谢娘娘!”
之后乐盈写信给玄烨告知了这事。
玄烨回信,同意了此事,但他在信里戏谑了一句赫世亨是个贼头。
乐盈再回信,把赫世亨痛哭流涕的模样描述给他看,同时附带上赫世亨的忏悔信。
塞外行宫,玄烨收到这封信时已经是九月份了。
赫世亨这个老小子,求得皇后为他说情,自个儿还在信里诉苦,什么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孙儿,合着他全家没他就要塌了一样。
玄烨失笑,同时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连赫世亨都不愿意接受江宁织造的位置,更不用提其他人了,他叹了口气,让魏珠重新找出李煦上奏的折子。
李煦在折子上请求皇上恩准曹寅之子曹颙承袭曹寅的江宁织造以及两淮巡盐御史的职位。
曹颙担任过御前三等侍卫,玄烨对他有印象,以往觉得曹寅此子能力平平,不足以担当重任,但现在不得不用他了。
他批准了李煦的折子,又另外展开纸张给李煦写信。
曹、李实乃一家,曹颙能力不足,只能托李煦多多看顾他,尽快弥补亏空。
这时,魏珠进来禀告道:“皇上,德妃娘娘在外求见。”
玄烨随口道:“让她进来吧。”
德妃端着一碗参茶走进来,笑道:“皇上,晚上天凉,您喝了参茶早点歇着吧。”
她欲要上前将茶亲手奉给玄烨,玄烨道:“交给魏珠即可。”
德妃脸上的笑容一丝儿不变,她含笑着将参茶递给了魏珠。
另一边在伏案批阅折子的皇帝早已放下毛笔,将折子合上,见德妃仍然没有离开,温声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朕这里有人伺候,不必挂心。”
德妃道:“昨日发生的事,您当时将那名宫女交由妾派人看管,那宫女寻死觅活说自己是冤屈的,嘴里说了很多大不敬的话,妾主要是担心继续让她胡言乱语下去,会败坏……名声。”
皇帝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半响他吩咐道:“魏珠,你将这名宫女处置了吧。”
轻轻的两个字“处置”,德妃已然知道这个宫女的命是留不住了。
她墩身行礼,从御帐里慢慢退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
十四阿哥在里头等她,笑道:“额娘,我还以为今日您会留在皇阿玛那里呢。”
德妃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你皇阿玛那里现在是不留任何嫔妃的。”
十四阿哥并没有多想,而是问道:“皇阿玛预备如何处置那个宫女?”
德妃道:“处死。”
十四阿哥有些失望,“这就没了啊。”
行宫里的宫女实际上都算是皇阿玛的女人,若无皇阿玛的亲自赐与,任何人不得染指,那位太子却偏偏犯了这个忌讳,借酒壮胆与行宫的宫女欢好,被人逮了一个正着。十四阿哥还以为这次太子要彻底玩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