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点窄,但张晓晨依旧能把面包车开得很稳当。
穿着蓑衣的老人撑着长长的船桨在碧绿的小河中拨起阵阵涟漪,小舟朝着河流的远方静静地行驶着。
一座古老的石桥架在河流上,头发苍白的老太太在桥上举着一大串糖葫芦吆喝着。
几个小娃娃扶着大人路过时总要回头瞄几眼。
桥底下,五六位中年妇女拿着棒槌敲打着衣服,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
周围是白墙黑檐连成一片,白花花的墙壁,黑黑的瓦片在阴天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淡雅之美。
路边上摆着些许桌子椅子,老人坐在那儿喝着茶聊着天,偶尔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我看着这些江南美景,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靠在车窗边上。
一旁的易飞扬和张葭信双目紧闭,张晓晨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并没有和我有什么交流。
这一路上没有话,在昨天晚上那顿干锅吃完后,我休息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李明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新的面包车后,我们就出发了。
一路上易飞扬一直鼓励我睡觉,怕到时候真正要干活的时候我会犯困。
但我心里装的事情太多根本睡不着。
车子刚发动那会儿,我和张晓晨是有交流的,期间也问了许多问题。
张晓晨不像易飞扬,他自己知道的基本上都告诉我了,在我如同白纸一般的大脑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易飞扬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之后,我大概也知道哪种层面的问题是可以告诉我的,哪些是不能问的,毕竟问了也是白问。
期间张晓晨告诉了我在别墅里众人消失的原因。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易飞扬等人当时坐在有保险柜房间的沙发上。
徐灿不知道碰到了沙发的什么位置,导致沙发后方的地面开了个洞,随后那个沙发就像婴儿车一般把座位上所有的人都倒了进去。
站在门口的张葭信看到此情此景,连忙快步上前,想着拉一个人上来。
谁知一伸手抓到的是徐灿这个死胖子,伴随着巨大的惯性,众人一起翻进了沙发后的地下通道里。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导致我根本没有察觉过来。至于地下通道里是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我也见到过了。
地下通道连接着一个通风管道,那个通风管道直接连接着地下车库,易飞扬众人以为车库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一直在做调查。
直到看到车库后门插着钥匙的七八辆摩托车,易飞扬才恍然大悟,这其实就是一个逃生通道。
易飞扬又出了小区在周围转悠了一圈发现周围的居民住宅商店在七八点就全部关门了,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小型的无人区。
这也就是易飞扬在被外国壮汉追击时要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因为动起手来不太会惊动市民。
能在魔都制造一小片无人区的显然不是一般人,易飞扬当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叫张晓晨去调查了。
结果发现以那座别墅小区为中心,方圆十几里的地皮乃至交通都被人买了下来并且租借给了我的老爹。
至于这个家财万贯的人是谁,张晓晨并没有查到。
我对于易飞扬众人在马路上闲逛把我丢在房子里一个小时的事情并没有很生气,只是对身处在办公室里还要设计逃生路线的中年人感到了担忧。
期间我又问了其他问题,张晓晨大多数不知道,即使知道也说要晚点告诉我。
在这里值得讲述的其实是个题外话,我对于张晓晨,张志军,张葭信三个人都姓张的巧合在很早的时候就感到了意外,于是就随便问了问,结果还真不是恰好发生的事情。
张晓晨告诉我,他们三个其实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后来被一个姓张的生意人收养,三个人过了段幸福日子,也跟着养父养母改了姓。
可好景不长,才过了一年的时间,这个张姓生意人在美国做生意时候破了产,欠了一屁股债。
为了还清债务,这个生意人把三个孩子卖给了一家很奇怪的福利院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福利院奇怪的地方在于,里面的员工从来不带这些没有家庭的孩子过家家做游戏。
而是先做身体检查,有先天疾病的孩子会被大人牵走,至于去什么地方张晓晨一开始也不知道。
剩下的小孩每天上一些生物课,并学习一些自由搏击并且做大量的身体训练。
等到再大一点的时候,张晓晨才知道那是拐卖幼童做雇佣兵培养的生意。
这些孩子没有背景,无从调查,又从小锻炼,是雇佣兵市场的一把手。
至于那些被查出有疾病的孩子,会被拉走安乐死,黑心商贩会取出他们完好安全的器官做人体贩卖。
三个人从小是被分开培养的,感情并没有很深厚。
成年以后就开始给一些非法集团做买卖,干了没几年,因几个人业绩突出,就被我老爹雇佣了过来。
张晓晨说这段往事的时候很平静,也没有跟我叙述从小是怎么长大的,小时候怎么悲惨,似乎这些在他眼中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但张晓晨在说完这些的时候补充了一个后话,他告诉我,在他们离开福利院后一年,福利院被国际调查组织发现了,里面所有的人全部落入法网,其中涉事的几个主谋全部被判了死刑。
张晓晨主动说这个事情的结果时候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我隐约间能够感受到,对于这个事情的结果,他应该是开心的,如果没有这层情绪,至少也是认同态度。
对于他们的经历我也没有觉得惊讶离谱,这么厉害的身手和处事时的冷静,我早在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就觉得这群人的过去一定不简单。
我看着窗外的江南水乡,心中不乏觉着其实在这里旅游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易飞扬接到的那通电话是通知我老爹要找的东西出现在了江南地带的一个小村庄里,所以那顿干锅之后我们便动身了。
这次并没有所有人全部出动,因为那通电话又说,有一场大型的拍卖会要在临安附近的钱塘江举行,拍卖物品似乎包括了我老爹要找的那件文物。
两边的信号来源并不是百分之一百可靠,所以易飞扬只能制定分头行动的计划。
在出发去江南的路上,易飞扬其实有再三劝阻过我。
“有些事情,一旦迈出去了就回不了头了。你可以不趟这趟浑水,只要你给我们一个不去的态度,我们会送你出国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难,你可以继续享受你的富二代生活。”
“你要这样想,你的生活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没必要脏了自己的脚走不该走的路。”
其实我是有一些动容的,我知道从一个普通人开始冒险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这都是小说里的桥段,所以我是想听从易飞扬劝告的。
但有时候我又不得不佩服自己高超的想象力,我幻想着等自己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后,我的老爹老妈会不会就再也回不来了,易飞扬这些人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忽然消失。
几十年以后,我坐在家里的藤椅上想着前半生的旅途是否会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走向真相的那条路。
我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人,有很多人,正在极力地推动者我往什么方向走。
这两条路无论我走向何方,一旦最坏的结果发生了,都是我这辈子无法承受的。
所以最后我没有做选择,而是抛硬币决定的。
想到这,我喝了口水,问正在开车的张晓晨:“还要多久呀?”
“还要一会儿,你怎么这么精神的呀?”张晓晨一边开车一边道。
“我饿了。今天早上就到了,一直在这里绕来绕去的是啥意思啊?”
“江南只是个大区域,具体位置导航上没有,总要多绕绕嘛。”张晓晨喃喃说道。
我没再说话,看向双目紧闭的张葭信,后者肩膀的绷带一直缠到了脖子上。
人受的是枪伤,休息了一晚上都不到又出来干这种难以描述的脏活。
我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眼易飞扬,后者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这家伙老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算了,懒得想了,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眼罩戴上,就靠在坐垫上睡觉。
这一觉并没有睡着,我的灵魂一直在现实和梦乡中来回摆渡,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张晓晨的一声到了,我摘下眼罩,车子停在了一栋白墙黑瓦的房子前。
房子大门敞开,在屋外摆了好几张桌子,男女老少有说有笑地坐在桌子上吃着饭。
引起我注意的是,在车子的正前方居然矗立着许多密密麻麻的木塔。
这些塔是标准的立方体构造,塔顶用黑瓦盖着,塔身黑漆漆的一片,在江南这种相对潮湿的地方木质结构的建筑往往腐朽得很厉害,这些个木塔也不例外,站在老远就能看到这些个木塔已是风吹即倒的状态。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在江南水乡这种地方,为了避免雨水潮湿,一般房屋都只有两三层楼,墙用水泥石砖砌好,房顶采用瓦片,以三角斜坡的方式堆积起来,这都是为了避免积水与潮湿。
而这些木塔则高出周围房屋两三层,周身材质也不符合地理人文该有的样子。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心中油然而生,这感觉很熟悉,和在川蜀看到那间与清朝样式完全相悖的老宅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在我望得出神的时候,易飞扬已经醒过来看了我很久了:“别傻看着了,下车吧。”
说罢,我便随他一同下了车。易飞扬几个人一下车就往那间门外摆着许多桌子的屋子走去。
“这是要干嘛?”我问。
“带你吃饭呀,你不是饿了吗?”张晓晨用手肘顶了我一下。
“这边!这边!”
循声望去,我就看见一个穿着米黄色中山装,留着寸头,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在向我们招手。
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这应该就是那天晚上帮助我和张葭信逃离那座别墅小区的后勤人员。
后者一看到我,眉毛向上挑动,眼角一弯,嘴唇一抿,一股子民国时期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冠人的淡雅气息就扑到了我的脸上。
这小伙子抿嘴对我笑道:“小齐总来了,请入座。”
说完,他就为了伸手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个圆木凳子。
那举手投足间的动作,那温文尔雅的笑容,别说了,我要是女生肯定被迷得春心荡漾。
“啊,谢谢,谢谢。”我有些尴尬地坐在位子上,看着这个如意小郎君,问道:“请问您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吴弦,口天吴,名是琴弦的弦,也是老板的员工。”
艾玛,我去,我心说现在的帅哥连名字都起得这么有文化。
在我钦佩之余,这个叫吴弦的小同志又温柔地抬起了手,儒雅地招呼道:“丫头,可以上菜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旗袍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就一盘一盘菜端上了桌子,等菜上齐之后,我注意到那个服务员小丫头竟然时不时地往我们这里瞄,我心说好家伙,果然年轻丫头都吃这套。
吴弦见到菜上齐了之后就一个个给我们几人倒酒,然后细声细语地说道:“江南地区特产,尝尝。”
我不是很会喝酒,只是少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张晓晨要开车所以也没有喝。
易飞扬则是直接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吴弦淡淡地说道:
“别搞这些了,讲正经的,把你这一个月打听到的都说一遍。”
吴弦放下杯子,加了口菜放进嘴中,等到完全下咽后才开口道:
“卷轴里的画和老板保险柜里的油画我都看过了,画的是同一个人。”
我听到这话一下子来了兴趣,连忙问他画中人是谁?
吴弦挑了挑眉,悠悠地对我说道:
“小齐总的历史学得不怎么样呀。这画中人力拔山兮,目生双瞳,一人敌千军万马,这画的是项羽呀。”
我其实想问那天晚上的外国壮汉是怎么处理的,但还没开口,易飞扬冷淡的一句说正事就打消了我的话语权。
吴弦猛喝了一口酒,抿嘴一笑:“在交代最近打听到的事情之前,我们先了解一段历史。”
“这事得从商王朝讲起。殷商建立后,楚人一族被商王驱逐南下。这楚人据说是火神祝融的后代。
在被殷商驱赶之后,楚人自己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中原血脉,而是一直铭记着自己的传承文化,在与周边少数民族的长期交融中发展了下去。
到了楚人首领鬻熊这一代已经是商朝末期了,周武王连同周边势力一起伐纣。”
“周武王希望楚人能够参与其中,鬻熊同意了并且参与到了伐纣的战争中,因为他知道,只要周天子登基,楚人就可以重回中原。
但是很遗憾,鬻熊在这过程中因为身疲力竭死去了。
伐纣成功后,后代首领熊绎认为周天子会看在先辈在伐纣过程中付出过鲜血而分封自己,可是周天子却在分封过程中漏掉了他。”
“后来到了周成王时期才想起了楚人,但也就勉强被封了个子爵,周王室的人依旧认为楚人是南蛮野人。
楚人悲痛欲绝,到了熊渠这一代,楚人不再讨好中原,再也不去给周天子进贡。”
“后来周昭王见南蛮子如此不守礼数,就率兵南下收拾这个不从礼教之国,可史书记载,周昭王三次攻楚都没有胜利,自己最后还落水而死。”
“再后来,楚武王熊通自立为王,向中原发兵,战功赫赫。
中原各国开始惧怕楚人,因为在这几百年中,楚人和周边少数民族长期交流,尚武精神雄厚,每一个楚人都骁勇善战,中原人开始害怕他们的野蛮。”
“直到楚庄王熊侣上位后,他开始摄取中原礼数,讲究以礼治国,灭掉了自己周边的陈国也没有吞并,甚至与陈国交好,楚人才收到了中原人的敬佩与欣赏,在史书上出现了正面描写。”
吴弦讲到这,旗袍丫头又上了好几盘菜。
“可是这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张葭信紧皱眉头。
“这样讲,世界第一大国对战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小国,小国能胜吗?”吴弦问道。
我立刻反驳:“可是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例子很多啊,你看赤壁之战......”
“吴蜀联军巧盛魏国却依旧改变不了魏国独大的结局,我的问题有一个绝对条件,世界超级大国和人口不足百万甚至连水电设施都没有的小国对战。”
“你觉得楚人不能赢?不对!”易飞扬举着酒杯顿了顿,“你觉得楚人不该赢。”
“周王朝,周天子,当时所有的封国听命于它们,几十万大军南下,楚国两万人就把周昭王打败了,就算楚人擅长丛林游击战,你们不也觉得扯淡吗?
武器,人数,中原军事谋略都强于楚国,他们凭什么赢?”
张晓晨忽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他们拥有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
话说到这,我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对!楚人每年都会派遣族中一些智力体力优异的人进入南方一大片丛林。往往三万人进去,只有五千人能够出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吴弦饮了一口酒,“中原人瞧不起南蛮,可是《左传》记载,当时的中原人对于楚人不仅不敢打楚人,甚至还惧怕,这种惧怕使得中原一直不敢进犯楚国。”
吴弦叹了口气,用筷子蘸着酒水在木桌上写了两个字,对我们道:“这就是楚人要找的东西。”
我很好奇,立刻把脑袋伸过去看他写的是什么,吴弦的字体很标准,只见桌子上用楷书清楚地写着两个大字:
丹祀。
......
诶嘿,这是什么东西?
我瞅着这两个字,丝毫没从字面意思里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饭桌上鸦雀无声,众人呆呆地望着吴弦。
良久,易飞扬才开口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喝多了?”
吴弦摇了摇头,喝了口酒对我们说道:
“这就是那东西的名字,是让楚人强盛起来的东西,是让中原人惧怕的一种奇物。”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