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枪响,惊起密林中扑朔朔一圈飞鸟。
顾承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如同看一团杂碎。
他连让拓跋翊留一句的遗言的机会也没给,直接送他去见了阎王。
从城中赶来的手下,颤抖着声同他回禀。
“陛下,已清点过,城中百姓,无一生还。”
“轰隆!”
惊雷在云端哀鸣,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滴猝然落下,滴坠在他的眼角,顾承昭眼神黯淡,沉默着没说话。
“陛下?”
他低低叹息一声,历来镇定的语气,有一丝少有的动容,夹杂着空气中潮湿的哀戚。
“收敛尸骨,好生安葬。”
“是。”
这一场仗,很难说是谁赢了。
表面上看似他拿下了城池,杀了拓跋翊。
但屠城的消息恐怕早已被散播了出去,拓跋翊为了诱他入城伏击,丧心病狂杀了所有人,漠北人藏在骨子里的残忍嗜杀,简直罪无可恕。
而萧玄璟也绝不会浪费这个机会,这顶帽子定然是扣在他头上,渊国百姓一旦误以为他们会屠城,必会拼死顽抗,接下来的仗,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便再也难以做到。
要付出的代价,恐怕远比之前要多得多。
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子踩在浸满了血的泥土里,不难想象,现在临澹城里是怎样一副修罗地狱的场景。
他向来不是悲悯的人,从前那个在辰国做宣王的他,一心想着复仇的他,没有觉得杀人有什么可犹豫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到无辜百姓因为战乱纷争而丧命,会觉得不忍。
他想,那份愧疚和怜悯之心,是从她身上汲取的。
背上灼娆的痛感传来,是救楚天澜时,将他护在身下,被热浪烫伤的。
顾承昭踉跄了一步,身旁的侍卫慌忙将他扶住。
“陛下!”
或许是爆炸的后遗症,顾承昭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背上的伤口被大雨一淋,更是疼痛难耐。
“回营吧,传军医。”
“是!”
他一路都勉强保持着清醒,躺在营帐中时,还在安排城内善后的事。
楚天澜的断腿和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因为那时顾承昭把他挡在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杵着拐杖在顾承昭床前哀嚎。
“都怪我!是我没弄清楚状况,信了那个奸细探子的话,轻易就进了城!”
看着顾承昭背上被灼烧后狰狞的伤口,他恨不得把自己砍了。
“你不该救我,让我炸死算了!”
“当时是我让你去的,没能提前洞察,我负主要责任。”
楚天澜膝盖一弯,就要朝他跪下请军令,被顾承昭伸手拽住。
“行了,打你几十军棍,你下半辈子就只能躺床上过了。要是觉得欠我,就把临澹城的事处理好,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别掉链子就成。”
“是!”
楚天澜还想再哭两嗓子,被顾承昭赶了出去。
帐内终于清净了,薛翎小心地替他处理伤口,眉头深皱。
他作为随行的军医,跟在顾承昭身边,萧无玉千叮叮万嘱咐,结果现在还是伤得不轻。
顾承昭发着高热,上药的时候却一声疼也没喊,反而朝他笑了笑。
“别告诉她。”
薛翎冷哼一声,手下的动作却越发轻缓。
“你以为瞒得过她?”
“我吩咐了送战报的传信兵,不准提这件事。所以只要您不说,她不会知道。”
薛翎叹了口气,“即便我们不说,你这背上的伤疤她迟早也会看到。”
顾承昭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吧,临澹刚被屠了城,大昭军队的名声难免受到影响,她又独自在京城,不能让她为我担心。”
薛翎替他处理完伤口,吩咐他一定好好休息。
等人出去了,他却忍着痛坐了起来。
趁着信使要往京城送战报,他得亲自给她写封信,一并送回去。
提笔写罢,顾承昭看着一旁案几上摆着的花束,是他从树林了顺手采的。
想着她拆信时喜悦的样子,他温柔地笑了笑,取出一朵,绑在信封上。
“卿卿,本以为能速战速决,现在看来,恐怕归期又得往后延了。”
顾承昭低头吻了吻那支紫色鸢尾,眼底溢满缱绻的思恋。
“卿卿,我好想你。”
虽然才分开一个多月,却觉得每一天都如此漫长。
他望着宥京的方向,雨幕冲刷着天际,剩下噼啪的声音,在帐顶回响。
宥京皇城,萧无玉坐在案几后,吩咐信使下去休整。
除了战报,她每隔几日便会收到顾承昭的来信,每一次的封面上始终夹着一株不同的花,上书“卿卿亲启”。
她先行展开战报,是拿下甘州首府的捷报,欣慰地勾了勾嘴角。
可看到拓跋翊屠城的消息时,仿佛整个人浑身的血液都冰冻了。看清楚来龙去脉后,她拧了拧眉头。接下来的仗,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打了。
半晌,她才拿起那封书信,取下封皮上的鸢尾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这封信仍是同之前的那样,顾承昭絮絮叨叨地同她诉说着琐事,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她的思念,以及信尾固定的报平安。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末尾几个字的笔锋有些抖。
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她将信纸凑到鼻尖闻了闻,虽然很淡,却隐隐觉出了有一股若有似无得药香。
萧无玉瞳孔一缩,心里咯噔一下。
又拿起战报看了一遍,顿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萧无玉让人把方才的信使叫回来,沉声问道:
“陛下身体怎么样?”
信使一听,顿时有些绷不住表情,怎么办,陛下吩咐了不准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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