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枪

“我小叔竟然让我们左军争教考第三！为了赢那车西域大西瓜！少棠！你想得到吗？西域大西瓜啊！”风风火火的李火长进了屋，连人都没看清就扯着嗓子嚷嚷。www.dizhu.org

李旭阳如今也十三岁了，这小子没有跟着他爹到右军，反倒是奔李琰泽的左军了，如今混了段时日也成了个火长，十个人的小头头。

冯少棠没接话，只抿着嘴闷笑。

却听李琰泽平淡的来了句：“少棠是你叫的吗？”

李火长瞬间哑了火，卡壳了片刻笑着上前道：“小叔你也在啊？”

“少棠是你叫的吗？”李琰泽眼睛盯着书本，头也不抬，仍旧是那一句。

李旭阳快步上前，装模作样的给他小叔兼上官捶腿揉肩拍马屁：“不叫名字难道还叫他叔吗？他越长越秀气了，整个丫头似得。瞧着比我见过的军户家闺女还俊！这叔我可怎么叫得出口？”

冯少棠心中一激灵，满口羊奶喷了满桌，呛得连连咳嗽。

“再俊也是爷们！”李琰泽金口断论，“少棠可是有种的爷们，你们敢质疑他，就是等于说是质疑我。”

“那是！那是！”李旭阳忙道，“当然是爷们，小叔你亲验过的！有种的爷们！我这不就是喊叔不顺口吗？大不了以后不喊少棠了，喊他冯兄弟？”

冯少棠：“……”谁亲验过的？谁？

李琰泽微微颔首，算是通过了李旭阳的改称呼。

李旭阳低声嘟囔：“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说啥呢？”李琰泽淡然道。

“没有！没有！”李旭阳忙打哈哈，“我是说小叔啊，我们左军真就奔着那第三名去了啊？一车西瓜就算是大伙赢来分了解暑，那也是吃着嘴里，堵着心里啊！看看头名的彩头！火绳枪！我在我爹那可是亲眼看到试发的！可牛掰了！噗的一声就轰掉了百米远的靶子！我爹可连一把都没能留下呢！全被爷爷拿出来做彩头了！不要太可惜了！”

李琰泽气定神闲的道：“谁想要谁去赢啊，我又没说不许你们争第一。---只要你们有那个本事，谁还拦着？”

“这话说的！”李旭阳声嘶力竭，已经恨不得以头抢地了，“你不下场谁争得了第一？我爹又不是吃素的！”

“我会将你的原话转告你爹。”李琰泽平静的搁下翻完的书，又换了一本。

“哎呦！小叔！”李旭阳急了，“你这不是埋汰我吗？我也是一心为我们左军啊！”

见李琰泽懒得理自己，李旭阳越发急的额角流汗，他转脸冲冯少棠道：“少……冯兄弟，你也来帮着说说话啊！大西瓜和火绳枪能比吗？能！比！吗！小叔这是糊涂啊！”

冯少棠正准备趁着收拾桌子的机会，把罐子里剩下的羊奶偷渡出屋给倒了，被李旭阳这么一抓包，忙回身挡在桌前笑道：“其实……其实火绳枪也没那么好，你们真不必这般费心去争的。”

李琰泽闻言倒是抬起了眼，他眼神玩味的望向冯少棠，心中泛起种难以名状的喜悦。

他之所以待少棠比亲兄弟都亲，并不是因为少棠是先生的儿子，也不是因为少棠年龄小需要照顾，而是因为少棠是整个西北军中，唯一能和他产生共鸣的人。

他们俩很多时候的思维想法都会不谋而合，他说话往往只要起个头，少棠就能闻音知雅意接上尾，少棠某些时候灵光一现的念头，也常常能令他感觉到惊奇和赞叹。

他李琰泽从小天赋高，又聪慧过人，无论是武功还是头脑都罕有能让他入眼的人。

他的父亲李大帅虽然不愧为帅才，在西北也是赫赫威名，但很多时候的策略却难以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叹服；父亲太在乎名声面子，把护卫西北军户当作信仰，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太在乎的结果就是很多策略过于刚硬，不会转弯。

他的先生冯阁老虽然满腹诗经，才华洋溢，却被忠君报国的思想禁锢着，略微显得迂腐，说起旁的事都是睿智过人，但一涉及当今圣上就会犯糊涂。

他的大哥李琰彪就更别说了，虽然他们兄弟的关系很不错，却不是他崇拜李琰彪，而往往是做哥哥的李琰彪听从他这小了十多岁的弟弟的建议。

唯有少棠，就像是子期之于伯牙，是他孤独了十多年的生命中，意外冒出来的知音。

所以此刻听到冯少棠说火绳枪没那么好，李琰泽就犹如特意安排好的戏，被人猜到了一星半点的由头，心底泛起激动难抑的情绪。

李旭阳却是听不得人说火绳枪不好！他差点就要蹦起来了：“你见过没啊？见过没啊？没瞧见呢就说不好？你知道什么啊！”

“怎么说话呢？”李琰泽沉声道。

李旭阳忙收了口，哀怨的望着冯少棠，心中暗道这小子真不够意思！关键时刻需要他帮忙游说小叔呢！他竟然掉链子拆台来了！

冯少棠却没有介意李旭阳的话，直冲着李琰泽道：“我不但赞成你们左军不去争火绳枪，等我爹回来我还会和他说道说道，让他拦一拦。大帅这次可不能再花冤枉钱买火绳枪了！那都是商人没见识，从西面弄来的，人家玩剩下的货！”

“哦？”李琰泽心中一动，没想到冯少棠似乎还知道些别的，“说来听听？”

冯少棠心中稍微犹豫了下，便打定注意坦言。虽然她无法解释自己为啥知道这些消息，但李琰泽和李旭阳都是自己人，不怕他们质疑什么。

若是明知道不妥也不说，让酷爱火器的李大帅花费巨资配备火绳枪，那才是亏大了呢！西北军近年来虽说是富裕了些，但也架不住这般糟害啊！她虽然不懂兵器，也无法指点如何改进武器，可眼光还是有的。

“前儿我在大寨市上碰到了个懂行的波斯人，听他细说了西面的情况。”冯少棠张口就编了个来处，“他们波斯以西有很多小国，那些小国不大实力却不弱，他们天天你打我我打你的争抢地盘，很早就发明了火、枪。你们在大寨市上弄来的火绳枪是他们淘汰下来的，因为他们已经发明了用火石打火的燧发枪了。”

“火石？随发枪？”李旭阳听到这些个话，眼睛贼亮贼亮的，李琰泽也越发感兴趣了。

“你们听我细细说，火绳枪是用火绳点火引爆的对吧，所以经不起水，遇到下雨天，点不着火绳就成了废柴，而且火绳点火手续复杂，为了不互相影响，士兵们持枪列阵都需要间隔三尺，这一间隔你们懂的，射出去除非准头特别好，否则就是打空的命。

新式的燧发枪则不同，它不用火绳引火，而是以燧石打火，首先就避免了雨天不能开枪的弊病。”冯少棠道，“其次打火快，又不用拖着很长的绳子，燧发枪军阵不用像火绳枪军阵那样间隔了，可以密集布阵，如此一来射击的速度和效率能提高数倍不止。”

这话一说，李旭阳尚且云里雾里，李琰泽却是听明白了。其实说白了最重要的不是怎么引火，而是密集射击。西北军早就用上了三眼火铳，从火器的威力上说，火绳枪是要比火铳射程远点威力大些的，但实用性并不强。

首当其冲就是三眼火铳可以三发连射，而火绳枪只能单射还装填麻烦。左军是骑兵，用火铳也是骑马射击，而火绳枪装弹麻烦，根本没法在马上完成，总不能为了枪，让他们左军从骑兵改成步兵吧？所以他对火绳枪的兴趣并不高。

就算是身为步兵的中军，火绳枪的真实用处也并不大。原本密集列阵，用弓箭齐射的方式压制蛮族骑兵的中军，如果改为使用火绳枪，就得保持相互间的距离，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在开阔的草原上，如果步兵不列阵抱团，用集体的力量对抗骑兵，只要几个来回就被骑兵冲散了，到时候骑兵砍人头就和切瓜摘菜般容易。

但如果有冯少棠所说的燧发枪就完全不同了，骑兵且不说，步兵方阵若是都配上燧发枪，还能密集射击，却是要比弓箭长矛要强得多的。

“真有这么好的枪？”李旭阳率先替他问出了心里话，“哎呀妈哎！要是真来二十杆什么随发枪！随便发发就能毙了一排蛮子！小叔你拼了命也得给我们左军抢来哇！”

李琰泽：“……”真不想被这傻小子叫小叔。

冯少棠：“……”真同情被叫小叔的李琰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