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又称稚子,即为幼年被人抱养,成年后作为绵延子嗣的存在,这种风俗不仅在贫穷人家盛行,达官贵人也多有把女儿嫁娶换亲的习俗,以示亲缘关系。
稚子,原称作幼子、小孩,亦是笋的别名,后引申为意为未成年就送往成亲人家的男孩,及弱冠礼时,便要同家族中的某一后代成亲、圆房。稚子被富贵人家嫁娶或赎买时,就要承担照顾成亲人选的衣食住行。
稚子与普通男性不同,生来体质特殊,再辅以汤药每日浸泡身体,受孕几率高于女子,人丁稀薄的权贵争抢着能寻得一稚子,更是不惜一掷千金,可谓是一稚难求。
“行啦,我的祖宗,别闹了。”
“我不要,我不要这小哑巴!”
“我要阿锦!”
“这……老太太,您看……”
“这是应下的亲,岂能反悔。”老太太把脸一摆,胡闹的孩童一下哭的更凶。他不过六岁,尚不知什么叫稚子,也不懂什么叫成亲,只是一个劲地闹,前两日,两个男孩,一个叫佟锦,另一个就是面前的小哑巴,他们两人一起送到顾府,他明明看上了另一个比他年岁小的男孩,那孩子皮肤虽黝黑,却极爱笑,活泼开朗,还同他在后院爬树,两个人约好以后一起玩耍。
可今日……怎么送来了这个小哑巴。
站在大堂中央的林倦不知所措,他两只手紧紧地搅在一处,捏得手心浸满汗水,他天生缺憾不会说话,勉强只能发出一点声音,和佟锦在顾、戚公馆各呆了半日,两府的少爷各有各的脾性。他和佟锦一起被戚府的管家买来金陵,家乡瘟疫,父母双双离开人世,林倦是稚子,体质强于一般人,被人发现后四处倒卖,一路颠沛流离兜兜转转来到这里。
他和佟锦没说过几句话,也不熟,才呆在一起不过两日,就又分离。
忽然一道黑影落下,蹲在他的面前,温热的手掰开他的双手,摊开他的掌心,笑得如沐春风:
“别怕。”
一袭黛蓝长衫,丰神俊逸,眉眼如诗似画。
——是他,林倦只知道他姓宋,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声宋管家。
大手握小手,林倦仰头看他,朝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行礼:“老夫人,若是少爷不满意,我再差人送回……”
“不必,既然是我顾家应下的亲,没有悔亲的道理。”老太太叹了口气,慈爱地拍在自家孙儿的肩上,缓缓开口,“我顾家自是不如戚家。”
“若是没让我家孙儿见到那小子,也断不会这么闹。”
“我儿现在为官举步维艰,不如他戚总长风光。”
“我不要这小哑巴!不是让我选嘛!我要的明明是阿锦!我选的是阿锦啊!”顾北筠此时哭得快断了气,边抽泣边用嫌恶的眼光望向站在厅堂正中央的林倦,“我不要他!来人!把这小哑巴给我送走!”
面前的林倦比他虚长三岁,但个头还没他高,顾北筠对这小哑巴不仅没兴趣,还厌恶得很,而且奶奶说了,选来的人以后要和他成亲,他还不懂成亲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但这小哑巴,怎么能和他成亲呢。
他未来是要跟父亲一样做司令的人,堂堂少帅怎么能娶一个哑巴做妻子,他不依,打死也不要面前的这个哑巴。
“不会说话倒也是好事。”
从后院走过来的美妇人,衣着华贵,举止端庄,径直越过顾北筠,从宋培风的手里拉过林倦的手,纤纤玉指抚上林倦的脸庞,怜惜地望着他:“可惜是个体弱的,将来生养孩子,怕是要吃苦受罪。”
不懂美妇人话中的深意,听了她的话,林倦只是下意识发颤。
前两日,在戚公馆,戚家公子显然比他和佟锦都要年长不少,也沉稳许多,容长脸,削瘦挺拔,寡淡少言,自小体弱多病,戚家特地差人制作可用作移动的轮椅,供戚公子走动,偏偏他是个不爱出门的,不说话,见了他跟佟锦也没有任何反应。
寻找稚子的事本就由戚家主导,以当前势力来说,也是外交部的戚总长更有权力些,委员长重文轻武,顾家这几年愈发不受重视,只是搪塞给顾家一个总司令做做,甚至还有与顾北筠父亲不对盘的人向上头觐见谗言,说出顾司令要谋逆的谗言来,毕竟他顾家满门英武,司令的威严天下人尽知,手握重兵,又身在近处。
不得不视为隐患,可顾家三代忠烈,顾父更是随国父南征北战的悍将,然而对这些传言,顾家人置之不理。
顾戚两家乃是世交,祖上换过亲,在金陵都是显赫的权贵,而戚总长唯一的心病就是先天不足的戚大少爷,而他戚家本就香火稀薄,只有这么一根独苗,三代单传,自然是想让他早日成亲,传宗接代。于是戚总长派人花重金挑了林倦、佟锦两位质量上乘的稚子,原本戚总长是想留下林倦,他不会说话,自家那个又好静,正好呆在一处。
可夫人却挑中了那个活泼一些的佟锦,顾家也只好带走剩下那个。
“好啊,你们硬塞给我的,留着好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这个哑巴是我的人!”
刀割一般的眼神剐在林倦的身上,他没有哭,只是收紧手掌,不由自主地捏着。
月明星稀,宋管家推开林倦的房门,走到他的床前,伸手抚在他发烫的额头上,转过身又给他拧了把毛巾,担在他的额上,惋惜地给他掖好被子,轻声细语:
“好好休息,我让紫莺给你煎药了,一会儿喂给你喝。”
林倦缓缓睁开眼,朝宋管家比了好几个手势,宋管家看不明白,他又摇头,宋管家准备离开,没想到那炙热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他,那鹿儿般的眼眸盯着他,湿漉漉的,又掩藏几分乞求,红唇微张说了几个字。
——不用了,谢谢。
唇语,宋培风看得懂。
林倦自小背井离乡,不会写字,也不识字,只会对几句简单的唇语。
小小年纪却让人如此心疼,宋培风坐在他床边,凝视眉清目秀的林倦:“明日我就教你识字、写字,好不好?”
宋培风见他笑了,也放下心来,伸手拿走他额上的毛巾,怜爱地拭去他额角的发丝:“你不要把少爷的话往心里去,他小孩子脾气,说话不……”
想到此处,宋培风不再言语,明明他们两个人都是孩子。
林倦望着坐在他身边的宋培风,端着药,一勺勺吹冷了送到他的嘴边,心间柔软得快要融化。
从未有人,对他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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