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喜鹊叫得响亮,佟锦从厨房端来刚煎好的药,推开房门,忽而看见窗前站着个人,形销骨立,苍白的指尖倔强地撑着桌面,病态的面颊浮出一丝红晕,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滴落,两条手臂止不住地打颤,脚下虚浮,软得来回在地上打转,白纸一般,眼见就要倒下时,站在门口的佟锦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苦涩的药水“哐”地一声落在桌上,浅薄的水纹漾开,在碗内晃动,人影重叠,佟锦一把抱住戚若甫,男人脆弱地倒在他怀里,薄唇贴着侧脸,气喘着道:
“我以为……我能再站一会儿。”
佟锦心疼地蹙起眉头:“你刚醒,不要勉强自己。”
戚若甫笑得无奈,摇头道:
“你能抱着我出去透气吗?”
戚家对这种场景早已见惯不惯,此刻佟锦抱着戚若甫坐在后院的凉亭里,戚若甫倚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那张清润儒雅的脸透出几分疲色,手指松松地与佟锦握在一处,今日天气炎热,戚若甫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又出了些汗,佟锦怕戚若甫伤口发炎,只陪他看了会儿庭院里的盆景,便又抱着他回房了。
刚看完了报纸,以及内线汇报的消息,佟锦已经筹备好要带着戚若甫离开这里。
从前线发来的报告来看,战事不容乐观,所有人都在各显神通离开这里,戚若甫也不意外,他一定要带着佟锦离开,而佟锦已经想在他之前,甚至还联络了顾家。
顾北筠不在,只有提前回来的林倦,他让宋培风代为传达,结果还有十几个仆役不愿离开,说就算顾家落魄,或是付不起工钱,他们也养得活自己,但一定要侍奉四少爷与林先生,林倦听了大为感动,这其中也有紫莺和宋培风。
也不知为什么,从前线回来后,林倦就变得嗜睡、贪吃,经常在床上昏睡就是一整日,宋培风要给他找大夫,他也不愿,林倦生平最怕见大夫,他宁愿自己躲在房内,也不愿出去见人。他吃得越来越多,整个人都丰盈了一圈,走路也需要人搀扶,并不是吃胖导致的,而是他脚步虚浮,总要人在一旁看护。
转眼过了三个月,家中该遣散的都走了,剩下的,就是等着跟林倦一起走的。
林倦跟宋培风走在一处,宋培风搂着他的肩,两人其实没走两步,他就困了。
“想睡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
林倦点头,两人找了处长廊,宋培风任由林倦倚靠自己身上,又拿出披风,盖在林倦的身上,急匆匆跑过来的丰长庆见到宋培风,立马冲了过来——
“宋管家!”
他嗓门大,宋培风生怕他惊醒了林倦,于是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小声点,你没见到林公子睡着了吗?”
忽然背后响起皮靴踏地的声音,带着几分萧瑟的寒意,掀起一阵冷风:
“看来通风报信的人脚程不够快。”
宋培风听见那道声儿,心一下凉了半截,他低头便看见林倦还在睡,从身后走过来的人,头戴军帽,浅咖呢子披风被风吹得扬起下摆,高大的背影投落在两人的身上,宋培风站不起身,只好道:
“司令……林先生只是困了,倚在我身上小寐……”
“好一个小寐。”
那大手瞬间把林倦身上的披风掀开,林倦一颤,从睡梦中惊醒,便看见那张噙着冰冷笑意的脸:
“林倦,你就是这么等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