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谁?”
陶云遮恍惚间猜想着自己的臆想症是不是加重了,就这样竟然也能错听成程辞暮这三个字。
而毫无半点危机意识的屈灵均只以为他是太过欣喜而反应迟钝,灵巧地重复着:“程,辞,暮!是你朝思暮想七百余日,一日不见便思之如狂的程辞暮呀!”
当程辞暮这三个字全须全尾地在陶云遮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汹涌着宛如暗河般的警示却不甘示弱地同那个名字纠缠起来,将他这几日断断续续的喜悦冲刷成了废墟和瓦砾。
过往种种将他心口那根快要消失的钉子砸得更深,好像在提醒他什么才是真相:陶云遮,他已经将你忘了,再如何也回不来了,即便是顶着那个名字,也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一个。
在这般影响下,陶云遮一时手误,竟不小心折断了花朵的数根蕊丝,白白坏了一朵滨玉蕊。
陶云遮收回了抚花的手,眉头蹙得很紧,沉默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我为何...要开心?”
当初不是便已经吃过教训了吗?
屈灵均弄巧成拙的惊喜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本还对那只叫做暮暮的小肥啾有所期盼的陶云遮,终是彻底绝了自己的心思。
少年曾经的绵和软糯,不过一场庄周晓梦,孰真孰假他早已有了答案,到如今,也应当认下。
瞧着陶云遮这个样子,屈灵均没由来得开始替程辞暮担惊受怕。他总觉着,叫主子真见着如今暮暮的时候,就是把那只小胖鸟揉碎在在他的骨血里,主子也是做得出来的。
而下午归家的程辞暮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怎么撩乱了别人的一池春水,又是怎么的始乱终弃。
现下的他只是十分坦荡地在摸索如何蒸煮自己养家的吃食而已。
按照记忆里的方法,程辞暮把摘回来的南烛叶淘洗干净,挥舞着小剪刀把它们剪齐了泡在灶台上煮开的铁锅中。
因着是刚学会用灶台,他稀稀拉拉地花了半个时辰才把南烛叶闷烂,此时开锅,已然能瞧见锅中近乎墨绿色的汁水。
程辞暮熟练地将锅中的汁水用纱网布过滤,再着便同煮饭一样将糯米同南烛叶汁水浸泡在了一起,用竹板隔成两半,一半撒了一小把枸杞,另一半则埋进去先前切剁的咸肉和青豆。
糯米上了锅,程辞暮抽空再做了两个家常菜。
他以前都是一个人生活,虽说做饭手艺比不过酒楼大厨,但做几个可口的家常小菜却是没什么问题。
天色逐渐暗沉的时候,程素回了家,将今天得到的工钱仔细存了下来。
堂屋里有一只双层抽屉的小矮柜,程辞暮前几日清出来做了存钱宝。程素每日得的工钱分三份,一份放上层和程辞暮打马吊赢来的铜钱放一起做家用和零花,再一份和先前剩的一些碎银两放下层以备往后不时之需,而剩下最后一份由程素自己留着保管。
程素原本不想留钱在身上,却硬是被程辞暮那番留钱好考试的言论逼着留下。
他重生前熬到二十多岁才有与试的机会,如今却被程辞暮说得好像现在不存钱就真的晚了一样。
程素方才在路上便已瞧见了家中厨房往外冒的热气,如今放完手头上的东西便就有些头疼地往厨房里走,略微别扭地喊了一声:“哥,我回来了。”
听这熟悉的声音,便知道程素对唤程辞暮哥哥这件事没了明显的芥蒂。
凭心而论,这几日的相处并不能让程素对程辞暮这个哥哥的生活能力完全放心,尤其是他前几日瞧见程辞暮磕磕撞撞地使用灶台的时候。
所以进厨房见到程辞暮还算有条理的时候着实让程素吃了一惊。
程辞暮今日第一次尝试着煮乌米饭,虽说没什么太大的压力,却也十分期待其他人的赏评,便对程素催促道:“阿素回来了就赶紧端饭上桌吧。”
于是除了家常菜,堂屋的饭桌上还多了两碗口味不同却同样油黑清亮的乌米。
色香味意形养六品,放在寻常百姓眼里,眼前这乌米饭已是能占了多半的意境。
饭桌上程辞暮笑眯眯地对程素说道:“吃吃看乌米饭,可以的话我就往外卖赚些银钱。”
“乌米饭?”虽是疑惑这从未听过的名称,但程素还是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甜口的饭食,细嚼慢咽后,终是惊讶地抬头。
程素觉着自己又是小瞧了眼前这人,在厨房里会磕磕撞撞的并不见得就做不出美味。
米饭软糯,甜味适口,而藏在饭食中的清香又为其添了新的滋味。而配着菜肉的咸口乌米,一样也是让人意犹未尽。
程辞暮怕是程素好奇,便与他简略解释了一遍:“这是一种新饭食,拿南烛叶汁水泡糯米做的。乌米饭祛风解毒,防蚊虫叮咬,尚还有些食疗的微弱作用,夏时节里吃吃也好。”
咸口下饭,程素很快便解决了自己的一碗乌米,就估旬市场提了一些眼下的问题:“饭食在估旬城中向来不好卖,且这乌米饭虽有新意,却从没有人见过,你在杂市里又是新面孔,怕是尝鲜的人不多。”
程素的担忧并无理由,不过这些,程辞暮却也都考虑过。
闻言,他从下午背货的箩筐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草编篮子,眨眨眼道:“我预备是放在这种小篮子里卖的,每个几文钱,放在酒娘的馄饨摊上。有酒娘的馄饨摊作保,大家尝尝味应是舍得的。”想了想也有些不在意地补充着,“且这也不算是我挣钱的大头,先这么卖着吧,生意好不好也两说呢,先试试总是没错的。”
第二日天还没亮,程辞暮便眯着眼把昨夜泡起来的乌米饭装进小竹篮上了蒸笼。甜口的每个放一粒大枣和两三粒枸杞,咸口的则事先将糯米和咸肉青豆混好。
一锅熟下来有四十多份,往甜口乌米饭上浇了用水稀释过花蜜之后,程辞暮便背上它们往酒娘的馄饨摊上去。
送完乌米饭回来,天色刚刚才擦亮。
狠了狠心,程辞暮斟酌着还是再蒸了一锅,然后才睡了回笼觉。等他再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约莫一个时辰,程素这个时间也已经在书铺里了。
安静的院落里,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叫门声,程辞暮隔着门板都能听见对方雀跃的声响:“程大哥!你醒着吗?你那乌米饭,快再做上一些,娘那里要不够卖啦!”
半拖拉着起床的程辞暮顿时一个激灵,赶忙开门把外头的木七巧迎进来,眼睛亮得很:“竟这么好卖的?”
木七巧是酒娘的女儿,年前定了亲,往常帮着酒娘一起顾摊子,前几日因接了绣活生意才没露面,她此刻卸下肩膀上的箩筐,忙不迭地点头:“好卖得很,过路人多半都存了兴趣呢!”
程辞暮欣喜道:“我前头还蒸了一些,先拿去补一补。”
木七巧一边帮程辞暮把锅里的乌米饭码在带来的箩筐里,一边同他解释今儿早上的情况。
起初也没人光顾,毕竟乌米饭色泽上已然是要大家觉着怪异,但甜糯和咸香的味道到底还是吸引了一些愿意尝试的人。
“酒家大娘,你这新饭食爽口得很!甜有甜的味儿,咸有咸的味儿,确实不错!”
“是啊!原先你家馄饨当晚食是不管饱的,如今有了这乌米饭,我往后定要来你这铺子上打牙祭了!”
有做了第一个下嘴的人,便是有了反馈。在瞧见对方赞不绝口的情况下,尝鲜和尝新奇话的人直线上涨,四十多份草编蓝里的乌米饭一小会儿便卖得精光。
比起两文一个的干巴烧饼来说,五文的一小碗糯米并不十分贵,更不用说饭食里还有配料,怎么都不算亏。
酒娘的馄饨铺子开早晚市,被程辞暮的乌米饭一掺和,瞧着生意都是要好做许多。
她笑得眼角都虚眯起淡淡的笑纹,笑道:“乌米饭可不是酒娘我的主意,都是程家小哥手艺好。”说话间看见走过来的程辞暮,更是笑指道,“这不,主人家来了,我就不掺和了。”
除了尝鲜的路人,还有府邸的管事十个二十个地批量买,不过一个早晨,程辞暮蒸了三锅的乌米饭尽是卖了个一干二净。
等馄饨铺子收了摊,程辞暮便蹲着窝在角落里数银钱。
拢共一百二十份乌米饭,刨去糯米、配料和草编篮的成本,数下来接近五百文,当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程辞暮脸上的笑意在数钱的时候就没歇下来过,一贯一贯地穿绳,像极了藏物的仓鼠。
一个早上便能卖出去一百多份,看来往后还是得多做一些好。这么想着,程辞暮从那拨铜板里数了一部分交到酒娘手中:“酒娘,这些钱给你。”
他昨天是同酒娘商量过的,借馄饨铺子混卖他的乌米饭,许酒娘赚到银钱一成的利润。
酒娘笑眯眯地接过了钱,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就今儿这一日给钱,往后便别再同我说昨日那话了。我一个馄饨铺又跑不了,多卖你一个饭食也不多,哪用得着你日日给银钱?且瞧着今儿的人气,我家馄饨指不定也是占了乌米饭一些便宜呢。”
稍微说了会儿话,程辞暮便帮着酒娘收了早摊,往不远处已经聚了人的马吊桌走,日常准备加入马吊小团队。
程辞暮手气好,打马吊赢面有八成,今儿正赢得开心呢,一阵凌乱的声响便从外街窜了进来。
“监市扫街来了!”
也不知是谁高嚷了那么一声,马吊桌周围顿时变得混乱,几十号乌压压的人撒了腿就要往外跑,人撞人撞得脑袋疼,却还是晚了一步。
等程辞暮回过神站起来的时候,前几日瞧见的监市队伍已然是把他们围了又围。
却见人群后的一位穿着官服的娃娃脸青年,越过监市们站了出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扬着笑,瞧着好说话却仍是叹着气铁面:“咱们太府寺贴过多少次告示了?别乌压压一大帮老把杂市堵着,外头做生意的以为咱们巷子里有什么地头龙蛇呢。
大伙儿跟我们走一趟吧!今日罚令不多,先随咱们监市回去抄个三遍规章纪法,再请家人过来作保交三十文罚金便可作罢。”
程辞暮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这是被抓典型带回去教育批评了?
※※※※※※※※※※※※※※※※※※※※
明天大型婚恋相亲现场!
陶云遮:有点紧张,明天就要见暮暮了。
程辞暮:好开心啊,明天就要见相公了。
————————
暮暮抬起自己的小翅膀对着好像虐了自家相公一下的作者一顿猛戳:你!完!蛋!了!
作者麻麻:渣暮暮!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