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旬既算作大城, 自也少不了世家权贵, 而有世家权贵的地方便必然也少不了仗势欺人的纨绔公子哥。
如今的醉仙楼乱做一团, 不提内里包厢,便是大厅已然被几家世家公子砸了个稀巴烂。
而陆陆续续从包厢赶出来的人,虽是有些遮挡, 却也叫有心人看了个清楚。醉仙楼非达官显贵进不了门, 这是估旬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如今,竟都数十位远京的官员陆续而出。
淮宁律法,结党营私者, 大罪!
闹事的纨绔公子全然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引人耳目的靶子,只张扬着:“小爷我话撂在这儿了, 范掌柜,哥们儿几个也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主儿,只要你给个合理的解释, 便是这屋子的零零碎碎,爷也给你尽数算清。”
旁的一个公子哥也立马应道:“范掌柜, 你可听见?只要你说清楚怎么你这儿的席面, 只一天,便从‘珠玉’成了‘残瓦’?”
“就是, 那烤食昨日味儿还不错,今日便难吃得要吐出来!难道全是你作弄咱们哥儿几个了?”
这百两金一落下音,沉闷地炸开了人群里的哄闹声。
“早听说醉仙楼席面顶贵, 怎么这就要一百两金子一桌了?咱们平头百姓一年花销都越不过二十两粗银呢!”
突兀地, 一个绵软肆意的声音混杂了进来:“嘿, 这有什么,也不想想醉仙楼后头有谁撑腰?那可是宣益侯府!侯府便是卖白水,那也是一两银子一碗呢!”
“我淮宁从政便不得从商,宣益侯这般作为,可如何使得?”
那声音继续道:“如何使不得?官吏纳银的法子多了去了,且又不是要挣我们的银两,管那许多作甚。你们没瞧见刚才里头出来都是什么人?全是远京的大员,能和他们说上话,便是百两金的席面又如何?只现下不知什么原因而狗咬狗,闹得不清不楚了而已。”
“那耀武扬威的是谁家孩子?只不务正业的小公子也能随手拿百两金出来?”
“所以才说是狗咬狗,当官便有法子敛财,敛财之后又作贿,作贿后升官了权势更大,循环往复,便是这个破德行呗!”程辞暮看似是毫无根据地猜测,却也估摸着与事情真相相比,多半是差不了多少。
别瞧着估旬繁华富庶,却正是这样的地方更容易滋生蛀虫。从政为官者,十个里面有十个不是一门清。
有人懂得为官之道,便是有过来去,可做的实事能抚恤百姓,便也当得起“官”这个字;而有人只是欲望过剩,看见钱财便走不动道,便是才学再好,那也只是腐蚀国家的臭虫,自当铲除。
程祯这个袭了宣益侯爵位的“兄长”他是知道的,便是靠着醉仙楼在暗处摆牌面,给各种官僚搭线,取那做“买官好事”的中介费,顺便再狠狠宰人一顿席面钱。
袁延锋手底下那一派,也少不了这样贪墨的臭虫。
“纨绔公子闹事醉仙楼”不过是原书里一个起导火索作用的剧情,只这导火索的引燃人不同罢了。
程辞暮的“收拾”可不是随便抓个炮灰顶包,这番作为虽不能将袁延锋甚至连宣益侯府也不能连根拔起,可怎么也能让对方伤筋动骨才是。
范大鸿此刻却是满脑子冷汗,只恨不得堵住群众悠悠众口,只盼着“百金一席面”的话不要再流传出去。
原本不过一点和烧烤酱料相关的芝麻绿豆大小事,却硬被眼前的纨绔少爷闹得全酒楼都有了惊动,贵人露面必然惹事,再加上百姓之间的煽风点火,恐怕这“做好事”不多时便要闹到头。
范大鸿心中愣时便觉得怒气冲脑,一边不知如何同主家交代,一边又不知该恨谁怨谁,猛然见到出现在他眼前的程辞暮时,脸上尽是一种真凶切切的念头。
范大鸿不管当下是个什么境况,只愤愤然地揪住了对方的领子。
“程辞暮!都是你害得!”
若不是眼红对方烤食的生意,他怎么会想到去偷配方!若不是配方有问题,他又怎么会走到如此地步?!主家已经对他不满,偏偏又生了这样的事端!若不是......
想到这儿,范大鸿顿时红了眼:“程辞暮,你诈我!你的配方有问题,那‘啼悉香’...也是你...!”
气急攻心,上不接青黄,下不着东西,范大鸿只觉得脑仁溢血,双眼瞪如铜铃。
程辞暮装模作样地扯下他宣益侯侯府的袖标,笑道:“我诈你又怎么了?我等下还会害死你呢......”
话音将落,程辞暮立马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反手揪住范大鸿的袖标,愤慨道:“是醉仙楼!范大鸿,是你强买我配方不成便使下作手段,偷东西便偷了,竟还指使人烧了我家院子,要害我兄弟两个死于非命!若非我们命大,便是要一同在那场火里烧成焦炭!你敢说不是?!”
程辞暮在估旬已经混得了好口碑,加上前几日的走水实在诡异,便是大部分人都多多少少听过这个事情。
当时,钦典卫以不干扰百姓生活为由,只对外说是意外走水,正在调查,可现下听了程小哥的意思,竟是故意纵火伤人了?!
淮宁律法,蓄意谋害人命,无论成败与否,皆重罚!
人群里立刻响起激愤声,便是有脑子灵的,前事后事之间也能拉出一种可能来:“醉仙楼烤食第一天大卖,许多东家都说味道与程小哥家的摊子差不了多少,那时候程小哥家就已经遭过贼了!第二日,程小哥家就走了水,救火前还有街坊说看到他兄弟二人都进了屋,我看你们莫不是盗得了想要的东西就杀人灭口吧!”
果然,很多人的呼声都高响了起来。
范大鸿语塞至极,只能涨脸相骂:“你放屁!”
程辞暮却甩下他,冷冷道:“证据链,我这儿齐全得很。只不过等着把你这一条龙的买官业务勾出来罢了,别以为自己多聪明,废物一个而已。”
再是迟钝,方才闹事的纨绔公子此刻也尽数溜尽,好像这一场戏就只是程辞暮一个平头百姓和酒楼老板之间的恶性商业竞争而已。
却不知,从前的醉仙楼,买卖你情我愿,便是一桌百金,也让太府寺无法下手。
可如今,单靠范大鸿害命这一点的威胁,太府寺便可对醉仙楼进行最完整最具律法效应的查账。一账掀起数位官员家底,那些一顿席面便要散百金的花销,怎么都不会是只拿拿固定薪饷的官员可以掏出来的东西。
既如此,牵一发动全身,从宣益侯侯府这根线往深了彻查贪墨和买官,不说动动袁延锋的手脚,总是能让他喝上一壶吧?
陶云遮被告知全部事情经过的时候,程辞暮正在府衙大堂里没心没肺地跪着,还好他早做准备,往膝盖布里头缝了些软棉片,果然比直接磕在地上要舒爽一些。
只未等到知府上堂,一股熟悉的气味已然将程辞暮团团包裹。
陶云遮心疼地把他从地上拉起,看向范大鸿时,眼里尽是汹涌澎湃的杀意。
大约跪了一会儿也有些腿麻,程辞暮一站起便又软下去,有点怂怂地锤着自己大腿,拉了拉陶云遮的袖子,低头乖软道:“你先答应我不生气,后面什么都好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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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辞暮:坏了,感觉哄也没用了~
陶云遮:暮暮乖,过度占有欲在后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