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没, 若羌臣服于我们淮宁数载, 至今仍在每年年节之后亲访上京。去岁来得是若羌最位高权重的大臣, 今朝是直接来了王爷呢!”
“是啊,这若羌也是赤诚, 竟这许多年都没有乱起来。每年朝觐,更是从未缺漏。”
“也是我淮宁国事强盛,如今咱们这小皇帝在梁齐王的辅佐下,也是着实值得了。”
“只是这如今...梁齐王把持朝政也有十余载了吧?这天下究竟还姓不姓荆呢...”
几个青年瞧着也是从了学识的文人, 态度恭和,如今这几句话也是文人间寻常的论阔。
百姓间喋喋私语,说什么当是自由,可等有些年长的人听到方才那几句话时,便有了不赞同的声音。
说话的是几位中年人, 眼瞧着比评头论足的青年要大上一轮不止, 他们有些不甚欢喜地盯着进城的若羌车队,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这若羌,哪就这么赤诚了。”
旁些个年纪小的一直都只听说若羌与淮宁十数载的交好,说若羌不好的言论倒是委实没有听过。
他们一窝蜂凑到几个中年人跟前,颇是真诚地问道:“这位大叔可是知晓些什么内情, 旁的不说, 若是我们先前讲得不对,请也不要放在心上。于我们详细讲讲若羌究竟如何吧!”
少年意气, 中年人不见得便与他们置气, 望着被军队庇佑的若羌车队, 中年人缓缓说出了他自己的感悟。
一个十数载前跟从正同皇帝随军前行,经历了所有变故后艰难回京的感悟。
“正同皇帝战神之名并非虚话,他带领军队,月余内胜外敌数次,这些都是京中收到的确切战报。可不管当时情势如何,在传出先皇决策错误而导致数万兵马一遭丧命的谣言时,朝中都不该如此避退!向来兵马孱弱的若羌,怎么可能一计就能吞掉我淮宁的数万军队?!朝中那诸多大臣当真都是不长脑子的吗!”
几个读书人万万想不到这中年人如此气急败坏,故而只能面面相觑,许久才艰涩地问道:“当初那一战,是如何了?”
彼时先皇一战折损数万兵马的事情并不是从朝中战报传出,反倒是在民间先行流传,风头盛极,惹得民乱。
而偏偏,又是袁延锋一力抗下,擅谋经营下,竟是得了近半的民意。
中年人又道:“再者那最后的获胜一役,分明是若羌且打且退,并无胜算,可到后来竟是峰回路转,生生把此役说成了若羌故意示弱!”
便是目不识丁的武兵,在彼时的境况中也能猜测一二,偏朝中的大臣们,不只听信了何处的缘故,竟武断便替正同皇帝接过这一次的天罚。
趁着正同皇帝回京大病一场,便是先斩后奏,将自罪书的消息传得全国尽知。而整个朝堂的大臣,竟只有陶相一人,螳臂当车。
时隔数载,若羌再一次牵马进皇城,假态惺惺地告知着他们的诚心。
.....
然而不知近日为何,袁延锋竟是大不同于以往的姿态。
此次若羌来见,是一面都不曾外露,反而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偏殿内。
“来人,给我药!给我药!!”
不过短短半月,袁延锋服下阿芙蓉的频率越来越高。
在未得知阿芙蓉存在的时候,荆晗几乎一两月才会下那么一次药,之后再提升到一月一次。
可如今袁延锋自挡不住的时候,竟无形间到了半月一次、一旬一次、一旬两次,甚至如今隔天一次的程度。
内侍赶忙将阿芙蓉兑着热酒给袁延锋劝服,这才勉强将袁延锋那股子燥劲儿压下。
“程辞暮那边如何?”训使雪寻宫情报消息的信物,袁延锋是当了那粒被程辞暮吞下的玉丸,因而对他的监视也一直没断过。
然而,就这期间,或许是阿芙蓉某些别样的作用,反倒让袁延锋看似明白了一点。
是否这秘宝从来就是荆端烨诓骗他的假话?
小内侍恭谨地回道:“不曾有任何异动。那程家小子一步不曾离京,也未有支使旁人。”
是啊,程辞暮用的都是小雀崽,确实用不到人的。
于是这在某种阴差阳错的情况下,竟一下子让袁延锋对程辞暮的戒备心放下许多。
相反,袁延锋是把绝大多数的筹谋压在了程祯那个废物点心身上。
“程祯借着我的名义同若羌的九王爷往来,却不知比起他,九王爷该是更信我才是。”
......
近日,袁延锋不再计较荆晗得了哪些本该他得的实权,甚至也不再对他进行过重的监视,反而撤走了好大一部分人手,一时间竟给荆晗造成一种袁延锋退了好大几步的错觉。
但这种错觉,程素和荆晗并不是看不出来。
“启禀皇上,梁齐王那儿的王内侍请见。”
王內侍算是袁延锋身边的亲近人,若非重要大事,轻易不叫他离开身边,这次倒是叫荆晗觉得有些惊异。
“传。”
“传阿梁殿王內侍觐见。”
进来的内侍有个半百的年岁,他不拘不束地向荆晗行了大礼后,端公禀报道:“摄政梁齐王有话。王爷自觉近日里病得气色全无,实在不好出现在这种同邦交往来的活动,如今全权交由皇上处置,便不用再同他置喙些什么了。”
王内侍传完话便退了出去。
只身隐在内室里的程素走了出来,将暖手的铜炉递到荆晗手里。
寝殿虽烧了地龙,但对于向来畏寒的荆晗来说,也只是将将够暖而已。
程素一边递出手炉一边用暖热的手心捂着荆晗的勉强泛红的耳朵,低声说道:“自知有恃,所以静等东风了。”
荆晗点头道:“程祯的念头袁延锋都知道,虽最终不成,但他也任由程祯与若羌的九王爷来往,想来打的是倒打一耙、坐收渔利的念头。”
只是不知,最后这东风到底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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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觉四年元月十九,若羌九王爷觐见淮宁帝王。
陶云遮身上有敏安候的爵位,此刻同乐临这个名头王爷以及程素这新进进士在一起,与程祯各自站在外交队伍的两边。
“若羌外邦亲王,九王爷觐见!”
淮宁的礼制向来宽松,所以面对来自不同文化的外族人,也并不拘着他们便要将淮宁的国礼一一学全,做到基本的礼貌便已然能得大部分的人心。
下首的臣子本着淮宁的国礼同若羌来人相敬,可若羌的人却是个顶个的傲气。
若羌的九皇子速来不是个愿意低头同别人相与的人物,更何况位于上首的荆晗,实在和正同皇帝有着太过相似的眼眸。
程祯那日“一荣俱荣,一损止损”的法子虽深得九王爷褒赏,可如今,他到底还是露了高傲的脸色。
“淮宁的皇帝真是好生威武,本王和若羌的勇士可在外等了许久,不如淮宁帝同我这些勇士酌一杯酒,权当囫囵过了那事,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上数十位大臣无一不面色难堪。
实在是这九王爷太过高傲,说什么叫皇帝与勇士同酌?那可是淮宁的帝王,怎可屈居与一般兵将共饮?!这简直就是在贬低淮宁!
站在朝臣间的程素不咸不淡道:“九王爷不知,我国皇上和摄政王爷近日都大病了一场,酌酒一事委实已经有损身体,便是饮茶都是有碍。若王爷非要畅饮,不如同我们这些臣子来,岂不是更合规矩?”
程素话音将落,便立刻有应和的臣子声音:“是啊,龙体重要,龙体重要!”
程素接着道:“淮宁与若羌长年交好,两国君王各有威慑。我国君主已是带病上前,还是请九王爷服服软。为保君主之显赫,叫咱们做臣子的来代劳便已是不错了。”
程素此番话着实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一方面点明了帝王不能陪饮,断了若羌九王爷的念头。同时又把袁延锋拉出来一溜,其实是在变相告诉九王爷,袁延锋与你险行此招,但是他可是隐藏在最深处,这大殿上今日若出了什么事情,袁延锋是必无过错,他却是随时要背上与友国起冲突的错来。
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告诫这九王爷,袁延锋给自己留了后路,他却没有。所以做事但凡如何都不要太冲动,留一线给自己保命才是最好。
另一方面,也算是摆明面上的敲打。告诉这九王爷,淮宁有程祯这样猪脑子的臣子,未必就没有铁血忠臣。如今我们帝王带病见你,你最好不要这个妄自尊大才是道理。
而其中最重要的则是这一点——九王爷,你如今尚不是若羌君主,是有什么资本要在淮宁的朝堂上同帝王耀武扬威?不如早些摆正自己的地位,不要想得太多。
程素一言一举都是对荆晗、对淮宁的庇护,更是对九王爷的斥贬。
一时间,九王爷的脸色更差了。
然而,当他瞥到一直低头的程祯时,却还是及时收了言语间的刺头,阴阳怪气道:“是本王孟浪了,倒不知淮宁的帝王竟是如此一个病秧子。”
若原先还说九王爷好歹克制收敛,现下却是真真正正的冷嘲热讽,只不过这冷嘲热讽间还是藏了一点尚未爆发的情态。
想来这一次邦交也已成了两国的明面争锋。
可此时低头的程祯,却在心中对九王爷一顿怒骂。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九王爷暗中惹怒淮宁,在他并非主动寻衅的情况下,借着外交活动挑起淮宁招待不周的借口,以此作为导火索,引起若羌与淮宁之间的战争。
可九王爷这幅趾高气昂的模样,若真是打起来了,若羌是有个屁的正当理由??
不不不,淮宁面上瞧着繁盛,实则国库早就虚得不成样子!不然皇上怎么还会要吞下赵家那般并不算得上多少的私产?
梁齐王...梁齐王虽是野心不死,却也是没有兵的...
此刻的程祯,内心迅速盘算着若羌战胜淮宁后,自己同九王爷说得那些个天花乱坠的话来。
只要荆晗留不下,袁延锋留不下,这淮宁,就有他站的地方!
可就在这时,九王爷身边一道从未吱声的身影,携着劲风便将袖中暗藏的袖箭射向位首的荆晗!
“有刺客!护......驾!”
程素虽是有所准备,却还是晚了一步。
仅仅一瞬,荆晗身边的内侍便已然替他挡住了身前的短箭,片刻间便是鲜血汩汩。
朝堂上顿时间乱了起来!
那动手的黑影一击不成便想要再动,但很快便被上前的陶云遮挡住,一时间,两人竟前后了数百回合。
荆晗亲养的兵极少,此时为数不多的启灵卫全然将主殿包围,与若羌的勇士形成了鲜明的比对。
朝臣里不管文官武将,皆是尽忠于淮宁,怎能允许外敌侵扰,愣是便有许多武将拔了启灵卫的佩剑,同对方对峙起来。
而陶云遮与那黑影已是双方各退,场面顿时异常紧张。
就在两国间虎视眈眈之时,程祯没由来的浑身一阵冷寒,不等他弓着身子把自己藏起来,若羌九王爷的声音已然在主殿上响起:“程祯!你先前同我说的难道还是屁话不成?!荆晗一死,我定保你坐上淮宁帝王的位置。”
这话简直是如霹雳惊雷一般,叫满朝堂的人惊诧。
被护在程素身后的荆晗笑了起来:“宣益侯当真好算计,显然九王爷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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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章就完结了,这个剧情过了再撒撒糖,可爱几个番外,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