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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博远站在窗前,天气预报预告了一整天的雨洋洋洒洒落下,肆意拍打在玻璃窗上,远处雷声轰鸣,一场秋雨为这夜平添了潇瑟之情。严诺就在楼下,他走得匆忙没有带伞,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困住,想必一时间也很难叫到出租车。
多年以前,好像也是这样一场雨,也是他在窗前,严诺在楼下。他看见严诺走进一把黑色的大伞下面,李肖然撑着伞,两个人靠得很近。
他对严诺是一见钟情。
出于对同类的敏感,他几乎很快就确定了严诺的性向同他一致。程博远交过几个男友,高中时就向父母出柜。
程博远性格开朗,很容易便和周围打成一片,自诩长得过去,至少自己从来都是被追的那一个;感情上不算个花花公子,但也并不太过热忱。
分手都是他提的,原因无非是不爱了。
似乎是劣根性作祟,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就不那么珍惜。
第一天报到时,他便注意到了那个单薄安静的男生,那人同身边的人点头示意,挤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后,就坐在原地不言不语。轮到他自我介绍时,只站起来淡淡说了一句,“我叫严诺,严格的严,承诺的诺。”
晚上班级聚餐,程博远被教授叫住去办公室谈了会话,等到达餐厅的时候,几乎一大半的人已经落座。餐桌是用好几个四人桌拼起来的长条形状桌,靠近门口还剩好几个空位,一起保研上来的几个哥们挥手招呼让他过去,他快速扫了一眼,本科同专业保研的那几个同学坐在一块谈笑,剩下的人从五湖四海来,互相不认识,今天是第一天见面,也正三三两两寒暄,聊着本科的学校或是别的什么话题。
烧烤吃到一半,程博远已经被灌了几杯酒,刚刚教授说两周后去日本的会带他一起去。程博远的毕业导师就是这名杨教授,也许是他的刻苦或者是谦逊让导师留下了一些印象,又或者是这次日本之行纯粹需要一个打杂的,总之刚刚入学的他就获得了一个研究生可能三年来都不会得到的机会——陪同导师出差。
虽然还没正式公布,下午同教授的谈话无意中被听见,在这群新生之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程博远喝了口啤酒,眼睛止不住往左边瞄,隔着七八个人的严诺似乎对这边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只专心望着餐盘里的烤肉。
程博远拿着酒杯过去的时候,坐在严诺对面的女生正抱怨空调对着她吹太冷。程博远叫了一声女生的名字,笑着问要不要换个位子。
“那里空调不冷,还挺空的,有好几个位子呢。”
他记忆力一向好,一个下午就记住了大部分新生的名字。
女生红着脸朝他道谢,和身边同寝室的女同学一起搬了过去。严诺所在的餐桌顿时少了好几个人,可能是感觉到严诺性格上的疏离,他身边的男生扭过头同另一边的人讲话,此时的严诺好像一座孤岛,一个人安静地喝酒、吃肉。
程博远跨坐到严诺对面,严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低下头去。一时两人无言,外人看来似乎是尴尬无比的场面,程博远只觉得难得的平静。
他喝的有点晕,正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往自己嘴里塞烤串,眼睛时不时往对面看两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对面的人赏心悦目。
仿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这儿,就令人心跳加速。
当时他没想太多,关于爱情或者这场潜在的追求,只觉得来日方长,从小到大的自信或是那晚的酒精冲昏了他的头脑,程博远有一种预感,对面的男生,迟早有一天会是他的。
这次他想慎重一点,早就厌倦了无疾而终的感情,他想在确认关系之前多感受一点荷
尔蒙的悸动,确信这个人是对的。
两个月后他在宿舍的玻璃窗边,看见严诺在李肖然的伞下,程博远人生中头一次无比确认正中红心的感觉。
是震惊,是嫉妒,是悔恨,是心痛。
是经历过了这一幕,心中所有未明晰的感情在这一瞬间确切无比。
伞下的两个人越走越远,正如八年后,程博远只能眼睁睁看着严诺将行李箱塞进出租车后备箱,那车在雨中消失的很快,大雨冲刷着一切痕迹。
总说时光会淡忘一切,八年前的心情却依旧历历在目。
八年前猝然伤心后,他选择带着微笑的面具去接近、欺骗、诱导严诺,一点点靠近严诺,拆散他与李肖然,最终将这人拥在怀中,身体。
程博远从没真正觉得自己是错的,客观上他知道这是错误的行为,主观上他信秉人皆自私。
可是八年后,他却做不到了。
不是因为程博远的三观发生了任何改变,也并非他不愿像过去那样花心思布局。
他只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谎话。
想起严诺的眼泪,心就苦得发疼,他舍不得严诺哭,舍不得严诺难受,他甚至怀疑,如果严诺向他哀求想要离婚,自己只能点头答应。
只因他疼他,他爱他。
除了最初的那段时光,程博远再没撒过一个谎。婚礼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会爱你,尊重你,陪伴你,保护你,直到生命最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