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冯辰枢尚无解决的头绪,他心浮气躁,只有见到纪宁才会安心。
十四的月亮已经颇具气势,正好踩着月色去找纪宁。
房里空空,连盏小灯都没有留,只得原路返回,他自嘲,乱窜的心思叫他发疯。
在这一刻,他突然与元晴心意相通起来——只要不睡觉,就不会到明天。
这样的念头只是转瞬,他见过初升的太阳,自然是明白,天亮与否无关乎人睡不睡觉。哪怕举国上下都睁着眼睛放弃睡觉,昼夜还是会更替。
无谓的努力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情绪终止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瞬。
屋里没点灯,在黑暗中他听见细微的动静,没来得及疑惑,唇贴上了另一双唇,他隔着丝绸摸到对方过于削瘦的肩膀,鼻尖嗅到熟悉的气味,是纪宁。
一直嘈杂的思绪安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太过诚实的心跳,随着亲吻变得浓烈,胸前砰砰的鼓动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地推开纪宁,大口喘着气。
气流从他的喉咙窜出来,把他的声音变得焦灼,他说“等等……”,句尾的缱绻让人脸红。
于是纪宁缓和的动作又被点着,再次覆上了他的唇,不得章法地咬他,推着他在黑暗中倒退,直到腿肚撞上床沿,他顺势仰在了床上,才得以分开。
温暖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随后纪宁低下头,把额头贴在他的颈窝深深地蹭着,半干的头发扫过他的脖子,他竟不觉得凉。
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纪宁非常喜欢到处蹭,像一只对皮毛自满的小兽,热衷于用脑袋顶他。
此刻的姿势亲密无间,他依然很想纪宁。
他的手伸上纪宁的腰,轻轻地搂着:“怎么啦?”
他总是问纪宁怎么了,纪宁大多数时候并不能回答。
纪宁把头埋在他肩膀旁,伸手去扯他的衣襟,一扯袒露了前胸,再扯滑下了肩膀。
散了束好的发,解了腰间带,纪宁含着他的下唇,顶开他的牙齿。
那双手在拉扯他,探索他,唤醒他的身体,又让他就此耽溺。
意识游离之际,五感变得敏感,他很清楚地知道在这样的气氛下有些事情将要不可避免地发生,却有点担心纪宁会不会后悔。
他在欲望之中找到一丝清明,将要上岸之际,他听见耳边的呢喃。
“要我么?”
真是妖精。
……
意识再次回归身体,冯辰枢问:“为什么?”
这回是真的嘶哑。
“我都懂的。”纪宁答非所问。转而一派天真地蹭他前胸,乖巧的模样让冯辰枢开始怀疑方才究竟是谁把谁睡了。
他喉咙痛,懒得追问了。
纪宁蹭够了:“你的家、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用过字帖、看过的笑话,都给我了。”
纪宁道:“我又不是傻子,你不说,我也懂的。”
黑暗中飘着冯辰枢短促的笑声,他的小小心思原来这么明显,一下子就被纪宁看穿。
纪宁又说:“我什么也没有,还礼可麻烦了。”
没有家,没来得及认识朋友,也没法把亲人带来。
上过的学校,看过的知识,统统无法共享。
“我送你东西是想让你开心,可不是想看你为了还礼发愁的模样。”
纪宁点头,粗鄙之语脱口而出:“我用身子还。”
冯辰枢闻言,只觉得浑身关节应声而痛,客气地推脱:“不急不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觉睡得太沉,睡得天地颠倒,纪宁觉得自己算是醒了,还处于睁开眼睛但什么都看不清的状态,伸手在床头摸
了一会,没摸到手机,一个激灵彻底地吓醒了。
床头站着个古代人,比他先起来,蟒袍都已经穿好了。
哦。
“醒了?”冯辰枢道:“今天中秋,你得吃得饱饱的。”
听这意思是没法一起吃饭。
“这样啊,”纪宁虽然也没盼望着进宫看看皇亲贵族的伙食,却也不希望冯辰枢走。在两人发生了某种事情后,睁眼就看见发生了什么的对象要走,任谁都会有点失落。
“这算公务么?”
王爷想了想他哥的脸,无论如何这场家宴都温馨不起来。
“算。”
“伦家好命苦,扫兴没神儿,官家带走了这个当家的人儿。”嗡嗡嗡地唱了起来。
冯辰枢没忍住笑:“别闹,散得早。”
纪宁只得抱着被子:“中秋快乐啊。”
快乐。
他伸手摸了摸冯辰枢的屁股。
两个人都乐了。
纪宁一个人在床上窝了一会,想到昨晚发生的事,过了好一会才敢出房门。
冯辰枢目光在栾卓身上停了一下,随一众人在殿内坐得齐齐整整,皇上是不会早到的,开席之前凭你是谁都得在厅里候着。
几位重臣坐在后边喁喁私语,一会国事一会历史,总有说不完的话。
冯辰枢不露喜怒地歪在座位上,宫里的木板凳又硬又板,他一向不喜,把重量都压在屁**儿上才不至于硌得慌。
今天歪着也坐不舒服,后头一胀他就想起昨晚的春色,随后就想起纪宁的脸,想起纪宁在王府等他回去,脸上就浮了一层暖意。
他不得不抓抓脸,不能让别人看出什么异常来。
身后就有几句话飘进他耳朵里。
“栾大人果真是出类拔萃,不仅赈灾手段好,还治理了菽城一带的流寇呢。”
栾卓道:“赈灾是分内之事,后者却是过誉了。”
“哎,我们都听说了!您给有心悔过的流寇按劳取酬,这招实在是出类拔萃。”
不少人附和起来:“是啊。”
“不敢,都是托牧王爷的福。”
栾卓是一派真情实意,别人怎么理解却由不得他,顿时赞誉声都冷了几分。
冯辰枢略略侧脸,勾了勾嘴角:“本王沾了栾大人的光。”
栾卓又是一连串的不敢不敢,倒是陈将军意有所指:“王爷坐立不安,一定是忧国忧民、思虑过度。”
冯辰枢不置可否地转了回去,趁机又挪了挪屁股。
瑜王姗姗来迟,臭着脸,一个眼神都没给众臣留。
落了座,他放低声音道:“二哥脸色很好啊,有什么喜事吗?”
冯辰枢又抓了抓脸。
“元晴呢?”他也放低声音。
“正要说呢!”瑜王的声音反倒高了点:“一道进的宫,硬是被找了点借口,叫奶妈子带走了。”
冯辰枢只好劝他:“急甚么,横竖一会还要带回来吃宴,你先忍忍。”
没叫他忍太久,几个宫女把公主带了回来,瑜王侧身,小声询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面色稍霁。
牧王与瑜王各怀鬼胎,带得身周其余几人都不太说话。皇上迟迟才到,冯辰枢一腔烦躁,简直不知道皇上为何一脸喜气。
仔细想想,过中秋是得高兴点,就也装出很愉快的模样。
他刚摆上一副笑脸,皇上便看着他的面色道:“柏衡,脸有点发青,众卿要注意身体。”
冯辰枢要气笑了,不知道自己的脸色为何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话题,逢个人都要关注一下。
他站起来谢恩,坐下的时候,瑜王又在他身边挑剔道:“我说
二哥脸色好,他就说二哥脸色不好。”嘴里的酥果咬得嘎嘣响:“定是与我过不去。”
冯辰枢坐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黄是青还是红了,还得劝他道:“借我提一句罢了。”
瑜王轻轻地“哼”了一声,转头与公主说话。
席上陈将军汪国师都在,冯辰枢一直竖着耳朵听这两人的动静,生怕他们说的话太多,叫皇上想起自己的婚事来,一口羹吃进嘴里,都咽下去了还不知道是甜的咸的。
冯辰枢想喝珍珠奶茶,珍珠也是圆的,团圆又应景。
好在宴席上皇上一直没提起这个话头,倒是瑜王借着觥筹交错之际朝他举杯,脸却向着皇上。
“皇兄,臣弟有个不情之请。牧王府上有位说古的先生,我想借他一借,给公主说书解闷儿。”
冯辰枢同他一道看着皇上:“能为公主所用,自然义不容辞。”
皇上奇道:“瑜王儿时功课也很好,何不自己与公主说?”
瑜王却笑了:“臣弟笨口拙舌,公主不爱听呢。”
“笨口拙舌?”皇上不悦地重复了一句。
一旦有反问,就是有哪句话说得不对了。瑜王神态自若,他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还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兄弟三个都没有说话,周围的大臣也停止了互相恭维的活动,转而向着龙颜。
皇上看看公主,一向缩脖子的小鹌鹑,今天大着胆子说了句话。
“三哥哥总讲一样的故事,我,我不要听。”
顿了一顿,四周群臣也哄笑起来,边笑边夸着“童言无忌”、“伶俐可爱”,皇上也松了松神色。
他便问道:“这位先生可有功名,家世如何?”
冯辰枢道:“未曾考过,平民出身。”
“先生叫……”
冯辰枢忙答:“姓纪名宁。”
“有字没有?”
“年未及冠。”
皇上道:“罢了,两位王爷都看过的人。”
瑜王松了口气。
皇上吩咐道:“给纪先生拟个官职,择日上任。”
冯辰枢起来替纪宁谢恩。
“朕做个顺水人情。”皇上指指瑜王:“要谢也是他谢。”
瑜王领着公主,笑着谢了皇上,又谢了牧王,冯辰枢摆摆手,一个不慎坐得太快,两股之间酸得他直咬牙。
三人举杯同饮,话题很快转到月圆上边去。
直到冯辰枢坐得两片屁股都不堪重负,宴会才算完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不管什么仪态,两手一扒上了马车,催车夫快走。
快回家,家里有纪宁。
离王府还有一截,冯辰枢掀开马车帘子,就听见嬉闹的声音,待到下车,抬头一望,觉得王府门前的灯笼都比宫里的更圆。
午后离家,入夜回来,才几个时辰,算不上“分别”,也谈不上“团圆”。
只是今夜他一溜烟地跑进王府,竟也算得上归心似箭了。
门内闹哄哄地,丫头小子在园内围作一堆,他甚至在人群里看到了伸着手的卢管家。
自己平时不在家,他们都这样吗?
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原来是在抢切成月兔形状的苹果,一人一小块,讨个吉利。轮到卢管家时,里头的人直接塞给他一个整的苹果。
“我要那种。”卢管家不满。
冯辰枢何曾看过这样的卢管家,扶了扶下巴。
人堆里头的人说:“给你一整个儿还不好?”
是纪宁的声音,冯辰枢笑了起来。
卢管家道:“他们都有小兔子。”
小丫头们在玩手里的小兔子,摸它们红色
的尖耳朵,馋的那几个已经把兔子屁股放在嘴里了。
纪宁道:“你等等。”
过了一会,卢管家喜滋滋地拿到了一碟六只苹果兔子。
他转身时,才看到冯辰枢。
冯辰枢往人堆里头伸手:“我也要小兔子。”
纪宁往他手里放苹果块儿,看清来人之后,咯咯笑着和他一起跑出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