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守着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仔细着门里的动静。
王爷训人了。
王爷摔杯子了。
王爷掀柜子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挺严肃的。
松萝闯祸了。
松萝真惨。
松萝哭着出来了。
他们默默地朝松萝靠近一步,一人一下,拍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好事。”冯辰枢后脚也踏出来,看着这古怪的画面,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与小五的爹要谈什么要怎么谈,他又没做过媒婆怎么知道,他把卢管家叫过来吩咐下去。
乍听这个消息,卢管家面带喜色,把松萝看了又看,末了道:“都是大小伙儿了。”
算是把大小伙儿的事解决了,冯辰枢把大小伙儿丢给卢管家盘问,自个儿往厨房那边去找他的小小伙儿。
他一看见纪宁,浑身的关节就冒出疲惫来,他把脑袋靠在纪宁肩上:“小伙儿,我累啊。”
“体谅你的父母心。”纪宁端着一碗深红浅红的粥,顺势喂他一口。
大米里混着红豆,甜的,有点像腊八粥。
说了半天话,真有点饿了,他从纪宁手里接过碗,自己一口一口吃得香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
“下个月才腊八呢。”
“不是腊八粥,这是给松萝的。”
纪宁托着腮,漫无目的地笑,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冯辰枢细细地咀嚼,材料很简单,没吃到红枣和莲子,确实不是腊八粥。粥滑过齿间,留下淡淡花香。
“这是什么?”他不耻下问。
“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不是我们国家的,别的地方的。就说,家里有喜事,要煮红豆饭来庆祝,我就煮啦!煮红豆饭的水,花了点小心思,用了晒干的蔷薇泡出来的花水。”
他拿着勺子,听得很专注,纪宁怕他有哪里没听明白,继续解释道:“在我们那边呢,蔷薇也叫玫瑰,是属于两情相悦的人的花。”
饱含了纪宁的祝福的红豆饭。
冯辰枢喝完手里那一碗热乎的粥,从里到外畅快起来,就撇嘴要闹:“松萝命真好,我的纪宁宁亲自给他做的饭!”
纪宁从袖口变出了几朵指尖大的小蔷薇,是含苞采摘下来晒成的干花,他把这些显然是做饭剩下的边角料放在冯辰枢手里:“送你。”
可收花的人知道了蔷薇的含义,收到这边角料也幸福。
纪宁蹭蹭他的脸:“到时候我给你做腊八粥啊。还有明年的鲜笋,夏天的刨冰,秋天的茄鲞,我都给你做啊。”
冯辰枢不知道刨冰是什么。
他捧着纪宁的脸,抵着他的额头,强迫他看着自己:“是每一年。”
“每一年。”手中的人,在舔他的掌心。
瑜王听说松萝要成家,好好好地直叫唤,纪宁如常去瑜王府上班,回家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对如意。
松萝最近一直满面红光,接过如意擦了又擦,嘴硬道:“我一个没出身的,送这么好的东西折煞我呢。”
“完蛋,我们王府也算没出身了。”冯辰枢摊手。
纪宁抄起茶壶就要砸松萝:“给你长脸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道理是懂的,别人说这话,松萝必定顺着台阶下了,说话的人是纪宁,他就总是口不择言。
“把你酸的,等你要成婚,礼比这要大。”
松萝说话不过脑子,等说完了,自己也愣了,悄悄瞅王爷的 神色。
冯辰枢面色如常:“对,连府带人都送给他。”
松萝摸不准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我……”
卢管家擦着汗走过来,看见松萝,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能在冬天的冷风里出汗,卢管家一定是过得很青春。
茶壶在纪宁手里抡了个大圈,从松萝的脑袋旁,急转到茶杯边,仙风道骨地倒了杯七分满,卢管家感激地看他一眼,端起茶来一气儿喝了两杯。
“松萝,”卢管家照着松萝的背就是几巴掌:“你怎么跟她们家打的招呼?”
冯辰枢和纪宁都不说话,等着听松萝犯了什么蠢,松萝做事总是一件比一件厉害的。
卢管家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打不疼还嫌胳膊酸,他放弃松萝的背,喘着气说:“你跟人家说的什么门户?你是哪家的?小五姑娘的爹,以为你是什么寻常公子哥儿的伴读,等我报了家门,给人吓得说不嫁了。”
“啊。”松萝张张嘴,望着天想了一会儿。
“我怕给爷惹麻烦,光说了我是个书童来着。”
他的爷沉默了,这么说他还没法怪松萝,怪自己呢。
卢管家后面的遭遇很悲惨:“八字他们说不合,门第说配不上,什么都不谈,就差拿扫帚赶人了。”
冯辰枢却笑了:“家风挺好,能教出好姑娘来。”
松萝最不能听别人夸小五,冯辰枢一夸,比夸了他本人还高兴,面露喜色,撅着屁股就差摇尾巴了,脸上笑得生出褶子。
“你还挺高兴啊?”纪宁笑他。
“还有法子么?”冯辰枢看看松萝那副鬼样子,转向卢管家。
“少不得我多跑几趟。”卢管家气呼呼地。
松萝一骨碌从王爷面前爬起来,给卢管家作揖,给卢管家捏肩,滔滔不绝说好话。
数日后,这桩事才算真的定下来了。
松萝在家里过了明路,更是肆无忌惮地天天往外跑,还没把人娶进门,先开始实践朝朝暮暮了。
年底的街市最喧嚣,来的去的,进城的出城的,屯粮的卖货的,怀揣着不同目的的人在街上涌动。
面摊离城门不远,再加上散发暖意的馄饨面在冬天生意特别好,松萝忙着传菜收钱,送走了中午最热闹的一批客人,才稍微休憩一会,不远处的灶台边,小五在趁人少包馄饨。
他喜欢在这里卖面,这与他伴读时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读书费脑子,让他整个人发虚,体力劳动过后却充实得要命。
在别人看来他是顺流而下,他知道自己是追着阳光向上生长。
小五就是他的阳光,有小五在的地方,破破烂烂的面摊能比这条街上任何一个商铺都要耀眼,冬天本来是雪花和灰尘遮蔽天空的季节,今天太阳却稀奇地照在他的身上,照在他撑着胳膊的小台子上。
晒太阳真舒服啊,闭上了。
下一秒,盛着阳光的桌子就被阴影遮住了大半,松萝揉揉眼睛,看见投在桌面上的影子,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客官几位啊!”
“我一个。”
“就来!”小五抓了一把面抛进笊篱里。
松萝往灶边跑去,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客人。
真好看啊。
客人揣着手,脸和耳朵尖儿冻得红红的,察觉到松萝在看自己,顺嘴问:“有酒吗?”
松萝摇摇头:“没有,稍等一会,喝点馄饨汤暖暖。”
小五继续包馄饨,松萝看着锅,总忍不住往客人那边瞧,最后意识到这样不太礼貌,两只眼 睛努力地跟着一小根面条在面汤里起起伏伏,控制自己别往那边看了。
“想啥呢?”小五凑过来问:“面好了。”
松萝回过神,把笊篱提起来,小五嫌他在走神,把面倒进汤碗里,八个馄饨,利落地撒上一把葱花,端起手中的碗。
“给我。”他抢过姑娘手中的汤碗。
阻挡美男子出现在小五面前,是松萝应尽的义务。
好看的客人低下头吃面,松萝想一定要告诉王爷今天来了个惊天动地的大美人。
“店家,请问王府怎么走?”惊天动地的大美人说话了。
松萝眼珠子乱转,假装没听清,心里开始猜谜,这人是谁?是不是是知道王爷喜欢好看的人特地送上门的?
随后他嘿嘿一笑,可惜啊王爷不会理你,他自己有一个更加惊天动地的大美人。
客人还欲再问,下午的人潮又已经蜂拥上街,身旁的空桌上瞬间坐上了人。
他大口吃掉还暖着的面,摸出铜子儿付了账,悄悄地离去,隐在人堆里了。
作话:奶茶、红豆饭、竹筒饭什么的都是很简单的入门方子,不足以证明纪宁做饭水平很高。不要因为花样多就觉得纪宁宁厨艺提升了xd,他偶尔还是会烧糊点什么东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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