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王早退的原因,是见着他二哥今天进宫去聊聊王妃了。
他站在御书房的地上,面色不太欣喜地禀告,他考虑好了,他想娶国师家小女儿。
那语气,就像说别人家的事儿似的,没听出多少高兴来。
皇上果然问他,怎么考虑的。
来之前他打过腹稿,皇上这么问,他便答:“臣弟听人说过,日子要与合得来的人过,臣弟与汪氏相识久些,算是合得来。”
像是意料到这样的回答,皇上追问他:“你可心悦汪氏?”
冯辰枢没想过他要问得这么详细,又不可以不做声,汗涔涔地:“她……不讨厌。”
他努力在脑海里刻画一个和自己合得来的人。
“臣弟与他,好笑语,无猜疑。”
心里的那个人,是纪宁的模样。
皇上倒笑了:“朕本以为你定要选陈予容。”
他倒是猜对了,要是前阵子,只是此时冯辰枢并不愿意和陈家扯啥关系,偏生皇上不放过她。
他连连摇头:“这怎么会呢?”
皇上奇道:“朕是知道你一贯喜欢貌美的,陈家女儿颜色好。”
冯辰枢叫苦连天,窘迫地摆手。
皇上还有心思穷追不舍:“你若是喜欢,便把两家都娶了。”
冯辰枢跪倒在地上:“皇上怪会拿臣打趣儿,可两个姑娘还要名声的,皇兄莫要再提了。”
皇上瞅了他一会儿,叫他平身,还说你紧张甚么。
他皇兄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说完正事就与他聊聊家常,问问三弟和小妹。
冯辰枢倒是奇怪,瑜王日日进宫来,皇上怎么不问,偏要舍近求远来问他。
他在纪宁平日与他聊的事迹中,拣出一些来说。
“公主长高了。”他说。
“瑜王给公主捎来一对小白兔,她很喜欢,时常要抱。”
“公主背时令歌,背了三天。”
“先生说,只要肯背书就好,背得慢些不打紧。”
皇上突然说:“御书房的先生上过折子,说他们三个臭皮匠教养公主,很有体会。”
“先生说公主遇到事,很愿意思考,不是那种顽劣的孩子。”
皇上又说:“下次进宫把纪卿也带上,朕还没见过呢。”
冯辰枢垂下眼睛,应了。
出了宫,他稍松一口气,已经是年底了,自己大婚再快也得过了年,到春天。
尽管愁云就在前边,也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把松萝安置好。
还有时间,陪陪纪宁。
马车驶在大道上,车轱辘减缓了速度,车夫回头说:“王爷,纪公子在前头。”
算了算时间,这时候大约是从瑜王府出来,大概是上街看看有什么新鲜的。
马车赶上纪宁,他背上背着个竹筐,里头沉甸甸的装着蔬果。
买菜呢。
“这是什么?”冯辰枢看着他背上那把圆圆的小叶子。
“枸杞叶。”纪宁取下背篓,往他身边坐。
自此两个人便再找不到什么话说,各怀鬼胎地沉默了一路。
冯辰枢心还悬着,纪宁也因为听了瑜王摆的故事而心情不佳。
半个时辰后纪宁缓过来了,这事儿他没法和冯辰枢讨论,他不可能去戳别人的伤疤,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
他请厨房做枸杞叶猪肝汤,黑 乎乎一大碗,盯着冯辰枢一滴不剩喝下去。
冯辰枢看起来也比下午好点了,擦擦嘴说:“这样看着我,像盯着孩子喂饭。”
纪宁哈哈大笑:“你别说,瑜王盯公主吃饭时,比我还严厉。”
光是想象一下,他也跟着笑起来:“小瑜儿在宫里吃饭,七八双眼睛盯着,他觉得就得要盯着,才叫关心呢。”
“他很受宠?” 纪宁试探着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他是幼子,嘴又特别甜,众人都宠着他。”
纪宁抽抽嘴角,完全无法在冯辰瑜和嘴特别甜这个词上面连上线,他从不指望瑜王狗嘴里吐得出象牙,瑜王这个人连“会说话”都算不上。
像是看出他的疑虑,冯辰枢说:“好早以前的事了,那天我下学,小瑜儿摇着一枝海桐来接我。我问他何事,许多年我还记得,他说‘母妃宫里的海桐开得早,我送给二哥,二哥那儿的春天也会早到。’”
他说起自家小弟,嘴角漾起浅浅的笑。
“他做过许多浅显的事,送我海桐,与我说柳树会结石榴,与我分同一碗糖蒸酥酪。箬妃喜欢女孩,他把自己喜欢的珍珠送给她,这样的孩子,讨不讨人喜欢?”
听着这个“别人家的瑜王”,纪宁很想告诉冯辰枢,自己认识的那个瑜王恣意无疆,前两天才豪迈地叫他滚。
纪宁嘴里嘟噜出好长一串感慨。
“以前的他,很像你。”冯辰枢说。
纪宁心情复杂地问:“你是因为这个注意到我的?”
其实他在问,我是你弟弟的替代?
冯辰枢愣了:“怎么会。”
“你是自由本身,你是我的向往。小瑜儿不是,他是与我同在囚笼中的鸟儿。你们很像,但并不相同。”
下午的心事一下子翻涌上来,纪宁伸出手来,抱抱他。
不过,对于被人在背后谈论这件事,冯辰瑜一点不知情,他正帮着奶妈子哄公主去洗澡。
冯元晴不敢靠近澡盆子,说是洗了澡就要死,彻底地有了心理阴影。
他又恨死纪宁了。拦都拦了,怎么就不再多拦她几次,要不是洗了兔子,哪来这么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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