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玉宸见玉珞神色骤变, 当即伸手将她往自己身后拽了一把，隔在她与路念兮之间，寒声说道：“鸟族找不到自己的族长, 来找一只狐狸做什么？”

“折霜失踪前曾向涂山寄去一封信，信中内容我无从得知，但信件送到后不久你便离开涂山, 赶往济安。”路念兮道，“那时玉珞离开栖霞山不久，折霜担心她的安危, 便命常恪暗中护送, 玉珞回到济安住下，常恪守了几日，见你到来才折回栖霞山复命, 而折霜恰是在那之后失踪的。”

玉宸冷眼凝视着路念兮，道：“这话什么意思？还能是我狐族把你们族长绑了不成？”

路念兮抬眼与他四目相对，分毫不露怯，淡淡应道：“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人妖两界除了涂山，其余地方都找遍了。”

“我可一直在这儿, 没离开过。”

“你是在这里没错, 可老狐狸可还在涂山。”路念兮平日素来温和, 可面对狐族却眼里满是憎恶，嘴上一句缓和的话语都没有，字字带刺, 分毫不留情面。

玉宸不知其中缘由，只觉此女言辞苛刻又无理取闹，却又不好当着玉珞的面对其不利，一时只得强忍愤怒，没好气道：“狐族要有本事避开众多耳目绑了你们鸟族一族之长，那折霜早三百年就该埋骨涂山了，用得着等到现在？你们这群长翅膀的鸟人活动范围就人妖两界不成？找不到不会去别处找，非跑来和狐族撒泼？”

路念兮冷笑道：“我本是来找玉珞的，玉宸殿下又何必在一旁急着跳脚？”

玉珞心乱如麻，满脑子只剩下折霜，完全没注意眼前两人吵了什么，却忽见玉宸被路念兮激怒，摆出一副随时暴起冲动辣手摧花的凶狠模样，吓得连忙皱眉挡在了他的身前，道：“念兮姐，折霜真的一点消息也没留下吗？她离开前可有什么异状？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路念兮面对玉珞时神色缓和许多：“折霜不告而别前，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谁也劝不好。”

玉宸闻言，不禁皱眉，沉默地望向玉珞，眼中满是担忧。

玉珞相信路念兮不会编这种话来骗她，却也不太愿意接受折霜真会为她失魂至此的事实。

折霜，你当真在乎我吗？

在乎到失去幽精，也恨不得把我铭入心间，再痛也不愿割去？

既是如此，这次折霜无声无息的离去是为了什么，便再无一人比她更加清楚。

“我想，我知道折霜去了哪里……”玉珞愁眉紧锁，这样的答案，让她那一颗心悲喜交集，似被人疯狂撕扯。

路念兮眸中忽然有了光亮：“你果真知道折霜在哪？”

玉宸隐隐猜到了什么，看向玉珞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玉珞下意识转身怯怯看了他一眼，犹豫了许久，没敢开口。

她深知玉宸想为她去做点什么，此时又怎敢说出“那人”所处之地？

可折霜若真去万妖山脉找了谢书林，不知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许，现在再去为时已晚，可不管怎么说，折霜此去都是为了她，不管折霜付出了什么，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她都必须去面对，绝不能有分毫逃避。

“玉珞，你说啊！”路念兮急得眼圈都已微微泛红，她对折霜的在乎，早已胜过亲人。玉珞此刻眉头紧锁的犹豫模样，让她心中无比慌乱，仿佛折霜已在某处遭遇了不测一般：“你知道折霜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她究竟去哪儿了？”

“她……”玉珞下意识躲避着玉宸的目光，犹豫了许久，道：“应是去了万妖山脉。”

“什么？”那一瞬，路念兮与玉宸竟是诧异得异口同声。

万妖山脉乃是上古禁地，里面有着太多未知名的妖兽，传闻上古时期万年妖兽至今依旧留存于内，诸神未殒之时便已将其重重封印，洒下咒血于它们体内世代相传，凡身携咒血，便绝无可能突破那层结界。

此结界并不会困住外界之灵，但那万妖山脉虽不是绝对封闭之所，但却少有闯入之人还能四肢完好的活着出来。

那些会被诸神联手封印的妖兽，可不是什么善类。

“折霜为什么会去那里……”路念兮眼中满是犹疑。

“她去万妖山脉中找一个人，其中缘由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们现在就动身，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她可能真的有危险！”玉珞红着眼眶抓住了路念兮的胳膊，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找到折霜，这一次，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再离开折霜。

“怎会有人住在万妖山脉？”路念兮下意识跟着玉珞走了几步，嘴里忍不住追问。

“那人曾经救过折霜与斩风，他就住在万妖山脉东南面一座山崖下的不远处，那儿有几间小屋，一汪清泉，泉边有一颗四人才能合抱的古树，周围很空旷，树很高，只要到了附近，远远就能看见……自洪山入口去到那个地方的路我只走过两次，许多细节早已经记不清楚，只有到了再……”

玉珞话音未落，忽感后颈一阵疼痛，随之眼前一黑，失去意识软软向身后倒去。

“你要对她做什么！”路念兮诧异而又愤怒地看向此刻将玉珞抱于怀中的玉宸，临危聚灵于掌，慌乱向他攻去。

玉宸一手护着玉珞，一手将路念兮的攻势一一化解，后退至一个安全距离，道：“你省点力气，我还会伤害她不成？”

关心则乱，路念兮差点忘了玉宸与玉珞的关系。

她本就知道自己不是玉宸的对手，可刚一交手才深刻明白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玉宸虽只用了单手，却仍能轻易将她压制，甚至对她处处留情，分毫没有伤她的意思。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寒声问道：“为什么打晕她？”

“万妖山脉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我绝不允许她去涉险。”玉宸说着，看了一眼路念兮，问道：“你叫念兮？”

路念兮显然分外排斥被一只狐狸这般称呼，皱眉补充道：“路念兮。”

“路念兮……想起来了，我说怎么有些耳熟，你是斩风的未婚妻子，难怪你对我成见这么深。”玉宸说着，无所谓的笑了笑，道：“画眉这么弱小的妖精，有千年修为又能怎样呢？凭你根本无法在万妖山脉中走动，想救折霜，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说罢，他提了个条件：“在那之前，我要将她送回涂山。”

“我凭什么信你没有心怀鬼胎？”

“她是我的妹妹，我比谁都在乎她的感受。”玉宸垂眼看向怀中昏睡的玉珞，眼神无比温柔：“她想救的人，纵是在刀山火海，我也替她去。”

路念兮沉默片刻，重叹了一声，退让道：“玉珞是折霜最在乎的人，你不想她涉险，我同样不想。你将留在此处，苍榕自会困住她一阵子，待事处理好了，我们鸟族自会将她带回栖霞山善待一生。”

“今日说什么我都会将带她回去。”玉宸此刻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六界中人，一旦进入万妖山脉便是吉凶难料，他也不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是否真会见到玉珞所说的“那人”，再次回来时，自己可还是此时此刻完完整整的自己。

说不定，下次再见，他已是无情之人。

当年折霜杀入涂山时眼中的恨，玉珞忘了，他可记得一清二楚。折霜失了幽精，尚能放下仇恨，

若重获幽精，恨多过爱，难免再次伤害玉珞。

要让他此刻将玉珞留在此处，他又如何放心得下？

“玉珞并不想跟你回去，她一直留在此处，为的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我当然清楚，只是或多或少还有自己的顾虑。”玉宸说着，将玉珞横抱而起，对路念兮说道：“我将玉珞带回涂山，不是为了掌控她的自由，只是信不过你们那位族长，事了之时，她若真把玉珞放在心上，便不惧宣之整个妖界。我所求不多，只要她亲自前往涂山提亲，应允将我妹妹明媒正娶，我便不会做出分毫阻拦。”

玉珞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只有她与折霜的林中小院，她们过着再平凡不过的山野日子，却不料天地忽然变色，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那个脆弱的梦境一同倾塌。

折霜用尽全力将她推离那个全速崩毁的地方，自己却力竭，留在了原处，眼角挂着血泪，对她喊着什么。

她努力的去听，最终只听清一句。

——她若将什么都忘了，便不再是我了！

她拼劲全力想要抓住那个向深渊坠去的折霜，却如何也不能抓到，一个嘶哑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回响：“她死了，那个将你放在心上的她永远死了！”

“不！她什么都记得，她记得……”

“她忘了，不信你去问问她？”

她于一片黑暗中发狂似的朝着一个方向奔跑，似要逃避耳畔那令人崩溃的声音。

终于，她撞入一人怀中，抬眼间，她看见了折霜，与此同时，天地终于不再昏暗。

她似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紧紧攥住折霜的衣袖，问道：“你记得，对吗？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还有你对我的所有承诺，你都记得，对吗？”

“我当然记得。”折霜面无表情的说着，双眼渐渐变得一片赤红，而后，用最冰冷的语气，说道：“记得，你杀了我哥哥。”

下一秒，折霜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刺入了她的胸膛。

“不要！”玉珞惊叫着于梦中惊醒，她湿着眼眶，满头冷汗，下意识抱着双膝蜷缩起来，止不住地发着抖。

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快步跑来，用手帕为她轻轻擦拭泪痕与汗珠，嘴里似焦急地碎碎念着什么，她却满脑子全是那个噩梦，一句也没听清。

过了好一会儿，玉珞终于回过神来，看向那个姑娘，茫然道：“这里……是哪儿啊？”

“公主，这里是涂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