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小鸟

玉珞严重怀疑, 如果折霜不是一只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于世的少年老成鸟, 那么玉宸一定能够成为那只小小小小鸟的童年阴影。

折霜刚破壳那几日, “身娇体弱”得不行, 玉珞生怕睡觉时一不小心会压伤她, 于是大清早便带着折霜跑去问路念兮鸟儿如何筑巢，并表示自己要为折霜做一个舒舒服服的鸟巢。

路念兮听了，正要回答，便见玉宸带着一只在人间买的大号鸟笼归来, 就这样当着她俩的面, 二话不说将折霜关了进去, 用一根狗尾巴草逗起了笼里炸毛的“小鸟”。

折霜叽叽叫着，一双眼望着玉珞，满满都是哀求。

“哥……你这是……”

“帮你报仇，她不是拿狗绳拴过你吗？”玉宸理直气壮道。

玉珞不由一愣, 想起了昔日在万妖山脉被狗绳拴住的那些日子, 再看此时鸟笼中的折霜, 忽然没了放她出来的想法。

“那就……关几天吧？”

折霜听了那叫一个气啊, 一双眼狠狠瞪着玉宸, 只恨自己此时此刻弱小可怜又无助, 不能和那只该死的狐狸一决胜负。

后来，折霜被关了好几日, 终于在可以吞咽下一些较为细软的人类食物之时被玉珞放了出来。

那一日，路念兮为照顾折霜还未长开的胃，特意熬了些瘦肉粥, 分出一小碗，添了点小补的药，专门给了折霜。

正午喝粥时，玉宸一双狐眼时不时便向那站在桌上用小喙啄粥的折霜瞟上一眼，看似不经意，眼中的异样却是越来越深。

折霜被这异样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凉，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都不自觉警惕了起来。

“哥……你，你你你……想做什么？”玉珞下意识将折霜抱进了怀里，生怕玉宸把她抓走扔锅里煮了。

玉宸伸手指了一下折霜还没喝完的那小半碗粥，神色犹豫道：“我往里放了些东西，你就一点没觉得奇怪吗？”

玉珞闻言，下意识拿过折霜那碗尝了一小口，瞬间偏头吐了出来，对着旁侧空气狂呸不止，一时伸出颤抖的手指，直指玉宸“你你你、我我我”了好半天，眼泪水都出来了，却是如何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折霜慌忙跳至玉珞肩上，扑棱着一双小翅膀，着急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折霜没有味觉的……”路念兮一时哭笑不得，几句责备的话尚还卡在喉头，玉宸便已一溜烟消失无踪。

玉珞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料毛都没长齐的折霜竟肥着胆子偷偷前去报复。

早在上辈子折霜便知玉宸那家伙有轻度强迫症和重度洁癖，于是她呼朋引伴，带着一堆小鸟趁机潜入玉宸居所，用无数小小的力量，做出了惊人的破坏，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吓得下人们一个个面色发青，，四处抓鸟。

最后成果，自是远胜于当年玉珞在她家犯下的恶行。

玉珞听闻此事，连忙赶去折霜的作案现场。

然而，她赶到时一切已然尘埃落定，群鸟过处，满是不堪入目。

看着那院落之中满地残花落叶，各个房顶被掀开的碎瓦，还有那被啄得满是洞洞的窗纸……玉珞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了寝房。

下一秒，她只觉入眼尽是被打碎的摆件，破损的书画，被拽得满地都是的衣物，床上、桌上、地上、墙上，随处可见三叉的小泥脚印和小坨小坨的鸟屎。

玉珞下意识朝屋外退了两步，后背却是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身躯。

她忙一缩脖子眼一闭，举起双手转身就是一阵大力摇摆，顺带进行了一次经典的甩

锅三连：“不是我！我不敢的！这些全都是折霜干的！”

这种时候真护不得折霜，臭狐狸生气了什么都做得出来，这锅她要敢乱背，玉宸真能将就着这口锅把她油炸了。

那一日，玉宸的脸色究竟是何等的阴晴不定，玉珞已不敢再去回忆。

她只记得之后十来日里，折霜的饮食中总是会被添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非但是路念兮送来的饮食，就连山间摘下的果子，水里捞出来的鱼，都能在不知不觉中迷之变质，无关味道，全是上吐下泻、浑身痒痒的倒霉症状。

吃就中招，不吃又饿，折霜整只鸟都萎了，哭唧唧地躺在玉珞怀里，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玉珞又心疼又想笑。

“你说你，没事招惹他做什么……”

分明是他先欺负我的啊……

折霜委屈，但折霜只会叽叽，所以折霜不说。

时间过得飞快，折霜的小身板也长得也飞快，从破壳至绒毛褪尽、生出羽翼，不过短短数十日，那时的折霜，约莫比一只刚成年且营养不良的鸡小上那么一点点。

正常的幼鹰在她这个大小，早已学会如何去飞了，她却被“大人”们宠溺在无风无雨的闺阁之中，心里怎能不急，于是扑扇着羽翼未丰的翅膀对着玉珞叽叽好了半天，最后还是靠在玉珞茫然的目光中用小爪子在地上写了一行字，这才叫玉珞恍然大悟，将她带往了百花谷顶的一处高岩边上。

当时，玉珞蹦蹦跶跶将折霜送了上去，又几步几步的慢慢跳回低处，仰着头、抬着眼，全神贯注盯着高岩之上的折霜，双臂傻乎乎地向着折霜所站的方向张开。

折霜扇了扇不太有力的翅膀，犹豫地向下望去，不禁生出了几分胆怯。

她有点忘记上辈子是怎么飞的了。

玉珞在下面等了好一会儿，见折霜一直不敢跳，不禁大声喊着：“大鸟你跳啊，你别怕！就算飞不起来，还有我接着呢！”

恰巧那一刻，山顶忽然刮起一阵狂风，竟是意外的十分喧嚣，毫不留情灌了玉珞满嘴。歪着小脑袋的折霜还什么都没听清，便已被那阵狂风从岩石上刮了下去，一下吹出了玉珞所能接到的位置。

玉珞远远见那小小的折霜跟片叶子似的，在半空中被狂风带着跑，一时大惊失色，忙顺着风的方向朝折霜奔去。

那毫无预兆双脚离地，像极了前世学飞时，站在高崖之上被爹爹踹的那一大脚，把许久没有体验过失重之感的折霜吓得不轻，疯狂扑扇起了那对毛都没长齐的小翅膀，每一次用力都满载着浓烈的求生欲。

当玉珞跑到她下方时，她终于在风中找到了平衡，但还没来得及完全稳住身形，那狂风便忽而反向刮了起来，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感扰乱。

玉珞气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便见那小小的折霜又被吹去别的方向了，忙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追去，嘴里大声喊着：“别怕别怕！我接着你呢！”

谁料这妖风就跟来劲了似的，开始回旋着吹，折霜不禁惊慌地啁哳起来，本就不怎么多的毛都掉了好几根。

就在玉珞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时，狂风忽止，折霜摇摇晃晃飞于半空之中，目光几分呆滞，似是惊魂未定。

玉珞愣愣回头，只见不远处路念兮正半推半拽的将玉宸带来，嘴里还不住的小声念叨着：“你说你，多大人了？折霜还是个孩子，才刚开始学飞，你这般折腾她做什么！”

“得了吧，谁家孩子心理年龄两千五？装嫩这招也就糊弄糊弄玉珞，对我不管用。”

“哥！刚那风是你捣的鬼！”玉珞气呼呼地上前，双手叉腰，一边喘气一边怒道：“你又欺负折霜！”

“怎么用词的，我这哪能叫欺负？”玉宸抬手想弹玉珞的脑门，却被路念兮攥住了手腕，一时只得作罢，悻悻道：“这分明叫伸出援手。”

折霜自空中飞落，站在玉珞为她抬起的手臂之上，拍拍炸了毛的翅膀，一双豆大的眼狠狠瞪向玉宸，啁啾着表示愤怒。

玉宸俯身至折霜面前与之对视，眉眼一弯，毫无悔意道：“我要不推你一把，你怕是现在还站那上面发抖吧？”

对此，折霜没有反驳，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振翅跃起，双爪朝玉宸脸上挖去，小小身躯，竟气势如虹！

然而下一秒，她却被一道护体灵反震到了地上，一时两眼冒星星。

玉珞愣愣看了一眼自己伸向半空啥也没抓着的手，又看了一眼被路念兮死死拽住了的玉宸，喉头不禁吞咽了一下，蹲身将折霜抱回怀中，脚底抹油了似的，转身大步溜走。

她一边跑，一边垂眼望着两眼泪汪汪的小折霜，语重心长教育道：“折霜啊，你还是一个孩子，不要老和大人一般计较行不行！臭狐狸发起火来，你打得过吗？”

本就浑身都痛的折霜听了玉珞的话，两眼一翻白，险些被气晕了过去。

什么叫，孩子不要和大人一般计较？

茫茫六界，也就玉珞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狐言狐语了吧？

……

总而言之，折霜破壳而出后的日子里，百花谷中那一鸟一狐就没安生过。

一个是自己等了一千年的大鸟，一个是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兄长，玉珞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当然，这份为难并非基于情理之上，而是……玉宸想折腾如今的折霜，太过轻而易举，也太令人防不胜防，而如今的折霜，但凡有一丝一毫想要反抗的迹象，都会被加倍折腾。

对此，玉珞表示自己真不是不想护短，她是真的真的护不住，撒娇卖萌闹脾气，软的硬的她全都试过了，可偏偏放在玉宸身上就是不生效。

正因如此，玉珞总能在折霜眼中看到那种“你不爱我了吗”的委屈神情。

玉珞不禁想，这世上要说谁能治住那只臭狐狸，大概也只有路念兮了。

为了让折霜相信自己还是爱她的，玉珞做了一番深思熟虑，又经过了一番内心挣扎，最终凑到折霜边上，做贼似的用气声偷偷告诉了折霜一个小秘密。

“念兮姐在你还躺蛋里的时候曾经说过，只有你点头了，她才会嫁人。”

下一秒，她看见折霜那小小的眼睛里，露出了极其狡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