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
好不容易将头疼欲裂、几乎癫狂的吕洞宾安抚下来, 守着他安静沉睡, 白牡丹心疼地摸了摸那憔悴不堪、难掩疲色的脸,心下又是痛苦又是愤恨。
她只是想与心上之人相知相守、相伴一生,为何如此艰难!
好不容易两情相悦, 吕洞宾也不再心心念念度她成仙,为何他又患上这样无故头疼的病症!
修道成仙有什么好的,天规森严、不容私情,冷冷清清、毫无暖意的天庭,一旦动情就是违反天规,后果不堪设想!
前有织女牛郎、七仙女与董永,后有瑶姬杨天佑、三圣母与刘彦昌……她们只是爱上凡人、愿意为他们生儿育女而已, 算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需要承受这样生不如死的凄惨后果?
一根红线系姻缘, 她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而绑定他,莫非她二人无缘是天命所定, 她此举便是逆天改命, 这才害得他头疼不止、受尽煎熬,每发作一次都像是去了半条命?
他何其可怜,她何其可恨!
白牡丹脸色苍白双目含泪, 不自觉喃喃低语:“洞宾, 我真的做错了吗?”
为了得到你的心, 将自己的欢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是我太自私了吗?
若是和我在一起会让你如此痛苦, 我是否应该认命, 放手这段感情?
“不,你没错。”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白牡丹惊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一身黑边紫衣的春瑛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瑛姐?”白牡丹愣了一下,反射性眨眨眼睛,泪水顿时滑落脸颊,平添几分凄楚。
她连忙抬手拭泪,随即站起身来,勉强笑了笑,微哑着声音道:“瑛姐,你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春瑛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怜惜地道:“傻丫头,我若是不找过来,你是不是还要一直瞒着我?”
被她这柔声细语的态度感染,白牡丹眼眶一红,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委屈地带着哭腔唤了一声:“瑛姐!”一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春瑛再次叹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伤心了,有瑛姐在呢。”
白牡丹站直了身体,眼眶微红噙着水光,饱含痛苦与无奈的神情分外可怜,哑着声音道:“瑛姐,我和洞宾是不是真的有缘无分?连月老的红线都栓不住我们的姻缘,反而害得他受此苦楚,我该怎么办?”
“月老的红线?”春瑛微怔,随即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微变,脱口问道,“你去月老庙求姻缘线了?”
在遇到敖素瑄之前,春瑛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怂恿她去月老庙求姻缘线,一来将吕洞宾与白牡丹牢牢绑在一起,让他沦陷在千年情劫中道行尽毁,二来却是魔主的意思,他会在姻缘线上动手脚,让吕洞宾陷入魔道……
只是后来有了更好的选择,春瑛就放弃了那些歪门邪道的法子,一门心思努力修炼,以图堂堂正正杀死吕洞宾、阻止八仙归位为夫报仇,没想到白牡丹居然按照她之前的计划,去月老庙求取姻缘线了?
“是啊。”白牡丹微微颔首,见她神色不对,心下莫名一慌,面上顿时难看起来,“瑛姐,月老庙的姻缘线确实很灵验,有什么问题吗?”
“牡丹,月老庙的姻缘线很难求到。”春瑛心思百转,面上却不显,只颇为严肃地强调一句之后,又提醒道,“你仔细想想,绑定姻缘线后,吕洞宾可有什么异常?”她也不好直接说出自己之前的阴谋算计,只能尝试隐晦一些的提醒。
毕竟敖道友似乎对牡丹另眼相看,她们之前也有几分交情,没必要贸贸然撕破脸。
她的目标从未改变,自始至终都是东华上仙的转世吕洞宾,白牡丹只是一颗棋子,用来对付吕洞宾的棋子,既然暂时派不上用场,又何必浪费她花了两年时间培养出来的亲近程度?
从原本一心只想度她成仙,转变成接受倾慕逐渐两情相悦,这算不算异常?
白牡丹闻言,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这样的念头。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春瑛问的应该不只是这个。
这么一想,白牡丹忽然面色大变,下意识倒退两步,转身看向陷入沉睡的吕洞宾。
青黑的眼圈,苍白的脸颜,紧蹙的双眉,凌乱的黑发……
她回忆起对方这突如其来的病症,反复发作头疼不止,连带着脾气都暴躁不少,然而请来的几个大夫都找不出原因。
这样的变化,似乎就是绑定姻缘线不久后出现的。
所以,她虔心求来的姻缘线是有问题的?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脾气越来越暴躁,后果也越来越严重……
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吕洞宾会不会被折磨死?
她不敢想象。
原来他的头疼不止是因此而来,所以,果然是她害了吕洞宾吗?
深吸了一口气,白牡丹抓住春瑛的手,强装镇定地开口:“瑛姐,咱们出去再说,别打扰了洞宾休息。”说罢,拉着她就匆匆往外走。
春瑛并未拒绝,被她拉着快步走出的时候,也跟上了脚步。
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春瑛仿佛察觉到什么,蓦然回头看去,便见吕洞宾蓦然睁眼,漆黑眼眸中掠过诡异的红光,一丝魔气倏然隐没,配上苍白如纸的脸颜,说不出的惊悚可怕!
春瑛心下一跳,反射性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再仔细看时,却见吕洞宾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气息平稳,纹丝未动的样子没有任何异常,仿佛方才那一睁眼只是她的错觉。
白牡丹自然没注意到那诡异的一幕,略带疑惑地问:“瑛姐,怎么了?”
春瑛略一思忖后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我看错了。”心中却是暗暗叹息,看来吕洞宾果然被魔主算计了。
她接受了敖素瑄传授的妖修功法,从魔主手底下逃出生天后,隐匿踪迹一心修炼,全神贯注之下进展迅速,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多月。
也不知她销声匿迹的两个月以来,魔主又找了多少愿意跟随修魔、跟着办坏事的修者……
白牡丹闻言倒也不再追问,只皱起秀眉,随手关上房门,与春瑛一起走出小院。
二人并肩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圈,在离垂花拱门不远的地方停下,白牡丹终于按捺不住开口:
“绑定姻缘线后不久,洞宾就开始一次次头疼,经常疼得满头大汗、几欲癫狂,脾气也暴戾不少,莫非就是这姻缘线出了问题?”
难道这姻缘线是假的?
可是绑定姻缘线后,吕洞宾的态度确实大有改变,从之前抗拒男女之情、一心得道成仙,到心神相系、愿意娶她为妻,这样显著的变化她怎么会感觉不到?
若单论这一点,姻缘线是很灵验的。
像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春瑛无奈地一笑,道:“姻缘线应该不是假的,否则你现在如何能与吕洞宾共处一室?
只是,若是有大能出手,为了害他性命而在姻缘线上动了手脚,却是我明敌暗、防不胜防。
想要救回吕洞宾,首先要弄清楚一点:这姻缘线上究竟被动了什么手脚。”
既然白牡丹已经做了,那么正好可以看看效果。
她倒是巴望着这一计策奏效,吕洞宾能早些死了,可惜当着牡丹的面,不想撕破脸就不能直接说。
白牡丹秀眉紧蹙,面露哀求地看着她,可怜兮兮地求助:“瑛姐,我不懂这些,求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春瑛却并未直接告诉她方法,或者说她也不清楚,魔主在姻缘线上动了什么手脚。
她只是表现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牡丹,你与吕洞宾之间的感情确实很坎坷,但究其原因,就是自身不够强大,无法解决问题,更无法抵挡一波又一波的劫难,到最后只能任人宰割。”
白牡丹愣了愣,直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顺着春瑛的话去思考又觉得没错,一时脑海中百转千回、思绪飞扬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道:“瑛姐说得确实有理。”
“所以牡丹,你要不要同我修道?”春瑛顺势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见她十分惊讶的样子,她又补充道,“我们修道,并非人人祈求得道成仙、或者长生不老,而是寻求自身强大,至少无人敢欺!”
白牡丹被她说得一懵,有些稀里糊涂地开口:“可是修道成仙,不是应该像八仙那样,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以拯救黎民苍生为己任么?”
春瑛闻言却是摇摇头,道:“每个人的想法、性格、经历、目标都不相同,个人有个人的道,谁说八仙的道就一定是正确的呢。”顿了顿,她又问了一遍,
“牡丹,你愿意随我修道么?等你强大起来,就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救回吕洞宾、留住自己想要留住的人,再也不必去苦苦哀求别人施以援手……”
“求人不如求己,我应该靠自己的力量去救回洞宾……瑛姐,求你教我!”白牡丹被她所描述的美好未来所蛊惑,转变思想之后,目光坚定而带着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决心,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