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2章 和尚

敖素瑄赶到敖府时, 已是日落西山、清晖朦胧的黄昏。

几丈之外便能注意到金色佛光与白色妖光交错闪烁, 伴随着兵器交击的声音，纵横激荡的天地灵气混乱无比，处于动荡范围之内根本无法修炼, 普通修者甚至连灵气都很难利用。

敖素瑄藏匿了自身气息，选了较为隐蔽的屋顶落下，再看打斗的双方：一身紫色罗裙轻纱外披的绝色女子，持一柄妖气逼人的长剑，剑法轻灵身姿飘逸，正是许久不见的蛇妖白素贞；另一位却是相貌英俊但十分陌生的年轻和尚，身披袈裟手拿禅杖神情冷肃, 挥舞之间带出阵阵破空之声, 出手颇为狠辣。

打斗的场地颇大, 围观者却寥寥无几，还都不是正常人——青衣蛇妖岑碧青, 粉衣兔妖采茵, 黑衣道士燕赤霞。

敖素瑄目光逡巡，最后落在那相貌英俊、气势威严的年轻和尚身上。这和尚有些面善，身上的气息也似曾相识, 还有那佛光熠熠、造型独特的禅杖……她之前许是见过？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时间稍长, 那和尚有所察觉, 禅杖猛地抡了一个大圈逼开白素贞, 随即单足点地抽身飞退, 离了三丈远才站定, 目光四下一扫，张嘴高呼如舌绽春雷：“出来！”

“谁？”白素贞也是一惊，倒是没再追击，只抹去唇角渗出的鲜血，停在原地四下张望，却并未发觉任何异样。

不过这和尚的实力她还是相信的，即便他之前重伤她是耍了阴谋诡计，如今几次对战却也显示出了相当的实力，他既然如此作态，想必暗中一定有窥伺之辈。

只这暗中窥伺者不知是修为过人，还是有特殊法宝能隐匿气息，竟让她无法察觉，也是相当厉害了。

敖素瑄不假思索地飘身而下，倒是没有隐藏身份的想法，只微笑着鼓鼓掌，略带惊叹地夸道：“禅师果然修为不凡，不愧是金山寺的高僧。”

没错，她虽然没记起这和尚的法号，却能辨认出他的法力与金山寺一脉相承。

之前她好歹去过金山寺，抓了两个和尚去兰若寺超度群鬼，如今这点特征自是不会错认。

年轻和尚听她一语道破金山寺，眼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随即单手立掌，口称佛号，道一声：“原来是敖府府主回归，贫僧有礼了。”语气平和丝毫不见戾气，神色冷淡而带着一丝禁欲气息，倒是与之前招招狠辣、势要杀妖的形象全然相反。

见到敖素瑄忽然出现，白素贞先是惊喜，注意到她一身斑驳血迹则是满含担忧，一时却不好插嘴。然而注意到年轻和尚的反应时，三妖一人俱是愕然，颇有些难以置信。

见到白蛇就喊打喊杀、毫不留情，面对敖素瑄却是颇为慎重地称一声“敖府府主”，这和尚未免也太识时务了？

白素贞下意识后退两步，与岑碧青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中的担忧却是消退不少。

敖素瑄听到“敖府府主”这么个称呼，微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道：“这位禅师倒是面善，不知可否告知法号？”

年轻和尚怔了怔，随即扬了扬唇角，单手立掌，躬了躬身，回答道：“师傅赐名法海，取自‘法力无边、海裂山崩’之意，盼贫僧佛法无边、斩妖除魔，立下不世功德。”

出家人不打诳语，即便对方不会与他计较，他却也坚守自身、绝不破戒。

“法海？”不远处的岑碧青脱口惊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真是法海？”

金山寺的法海禅师她不是没见过，可那不是个白眉皓须、老态龙钟的和尚么？

眼前这和尚却十分年轻，看外表不过二十来岁，相貌英俊、气势威严，眉心一点金色佛光

，说得夸张些，简直就是佛祖转世的灵童一般，与之前见过的法海禅师，哪有一星半点的相似？

好吧，法力高深、将妖精视为天生仇敌这一点不算。

年轻和尚不假思索地回答：“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正是法海。”看向白素贞时，眼中某些极端的情绪转瞬即逝。

白素贞却没注意这些，只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法海，怪不得一直对我紧抓不放，看来是一直记着夺金丹之仇、非杀我不可了？”看来法海一直心心念念着千年前盗走金丹的仇恨，怪不得总盯着她不放，还利用许官人来算计她，让她身受重伤，如今又逼她出来决斗……

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没成想这鼎鼎大名的法海禅师，却连连犯戒，贪嗔痴恨爱恶欲，七样起码占了三四样，果然出家人也是“人”，避免不了爱恨情仇的纠葛么？

不过，这样的法海禅师倒是比之前鲜活不少，也没那么令人厌恶了。

他们这一番纠葛实在是孽缘，一时半会儿还真算不清，究竟谁欠谁的比较多。

年轻的法海却不肯承认自己的记仇，只怒气冲冲地冷喝道：“妖孽，你混迹世俗祸害凡人，不为天道所容，贫僧是在为民除害！”

岑碧青一时不忿，快步上前瞪着他，娇喝道：“法海你莫要胡说八道，我姐姐何时祸害凡人了！”虽然盗走金丹之事她也是今日才知，一时不知谁对谁错，但这臭和尚明明是记仇，却诬赖白素贞祸害凡人，还不止一次说什么“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可不就是应了凡俗界那句话：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么！

法海却似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地回答：“许仙被迷得神魂颠倒，之前还因为某些异常原因引来画皮觊觎，这是谁之过错？

许仙老实良善又颇有慧根，身上还有灵气逸散，正是山精妖孽觊觎的根本！白素贞名为报恩，实则引诱许仙动了凡心，却又撒手不管，可不就是在祸害世人！”

他这话说得正义凛然、理直气壮，换个不明真相的人来听，还真会信了他的话。

至少旁边观战的燕赤霞听了之后，便觉得颇有道理，看向白素贞的眼神顿时变了不少。

“你这是断章取义！”岑碧青闻言气得发抖，忍不住娇喝道，“许仙一介凡人，自己心志不坚，何须旁人引诱！

更何况他一心学医，我姐姐便想方设法替他开了药铺，让他坐堂看病；他缺一个美丽贤惠的娘子，我姐姐便引他同王员外一起去苏州，将王员外的师侄女许配给他，这还不够么，莫非还要我姐姐破了千年修为以身相许？

臭和尚你是话本看多了，尽做白日梦呢，区区一介凡人许仙，哪里配得上我天姿国色的姐姐！”

旁观的燕赤霞听到这么一番泼辣露骨的话，一时目瞪口呆。下意识后退两步，远离伶牙俐齿、话语连珠的岑碧青，面上还有些后怕。

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兔妖采茵走了过来，颇是无奈地问道：“燕道长，你也相信那法海的话吗？”她是没那个底气，直接称呼法海臭和尚、秃驴之类的，但在这件事上，她却是站在白素贞这边的。

一来亲疏有别，燕道长也不是个见妖就杀、毫不讲理的坏道士，她不想燕道长误会白姐姐；二来帮理也帮亲，白素贞的做法她非常赞同，并深觉有理，自然也希望燕道长能够认同。

单论口舌，法海还真不是岑碧青的对手，更何况谁是谁非他心中有数，白素贞祸害凡人只是借口而已，他想做的是报仇雪恨，将白素贞抓起来关入雷峰塔，日日佛光熏陶，囚上几百年以解心头之恨！

当然，若是无边佛法化解了白素贞的戾气，使得她功成正果、皈依我佛，这也是他的功德。

至于多余的，有观音大士的法旨在，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跟免死金牌无异，他还真不敢直接弄死她，不过抓捕过程中重伤、让她修养个几百年，却是有可能的。

定了定神，面对岑碧青气愤难言的辩驳，法海只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道：“妖孽果然伶牙俐齿，竟然舌绽莲花、颠倒黑白，贫僧口拙，自是无话可说。”

顿了顿，他不理会岑碧青怒火中烧、欲要再言的神情，转而看向静默不语的敖素瑄，单手立掌，口呼佛号，语气平和地道，“敖府主既已归来，贫僧便不打搅了。”

既然敖素瑄归来，以他的法力，根本带不走白素贞，加上这一番打斗消耗甚大，继续留下只怕十分危险，还不如适当退步，先行离开，再寻其他时机。

眼见他转身离开，敖素瑄挑了挑眉并无阻拦之意，岑碧青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臭和尚，敖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口口声声四大皆空、众生平等，实际上还不是恃强凌弱、见风转舵！

对受伤的白素贞毫不留情，遇上强大的府主就慌忙逃走，他也配称一句得道高僧！

虽然府主浑身血迹、看起来受伤颇重，却能不动声色吓退法海，连出招都不曾，府主之强、法海之弱可想而知！

被她这么一骂，法海立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岑碧青微微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法海却只盯着她，平淡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忽然之间金光暴闪，手中禅杖狠狠砸向——

似笑非笑的敖素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