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掌柜莫不是忘了,昨日你们才一口咬定,说炭行没有炭了。既然都没有炭了,又何来失窃一说?”
杨明一脸有恃无恐地嘲讽他们,就差没明着说:没错,炭是我偷的啊,谁让你们之前算计我的,现在有本事去告官啊!
宋大顿觉气血狂涌,心口又一阵隐隐作痛,险些喘不上气。
陆二和钟三的拳头也硬了。
倘若他们看过《三国演义》,此时少不得要说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三国,他们三人均是出身富户,也不会骂人的市井俚语,实在想不出如何还口,这一口气便哽在喉头。
宋大捂着胸口,语速缓慢道:“是,老夫待价而沽、扰乱市场,若是报官,也少不了好果子吃。”
这才是他们一直在这打嘴炮却没有去报官的原因。
像这种雪灾,炭行明明有炭却休市不卖,按照大兴律例是要被处罚的,根据银钱数额,极有可能会被流放,最惨的还有可能处以极刑。
当然,宋大在永宁城经营多年,自有门路能规避这些处罚。
可是,疏通关系是要花钱的。
尤其是这等险要之事,那群公人少不得要放他几斤血了。
商者,利字为先。
他们努力想找回石炭,也是因为不舍得这数十万两
的利益。
若是为了找回石炭,反而花了更大的代价,岂非本末倒置?
所以宋大想着先跟杨明谈判。
奈何这竖子欺人太甚!
宋大转眼下了决心,恨恨道:“老夫便是散尽家财,也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二,去报官!”
陆二就等着这句话,立马带着小厮往门外冲。
他本来以为杨明会叫下人阻拦他。
可杨明却老神在在地又坐回了太师椅上,脸上还是那副混不吝的表情。
既然做了决定,宋大的心情就好多了。
他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转头同钟三道:“老三,你可知这京城里,哪位最大?”
钟三猜出他想找回些面子,便配合道:“那自然是圣上了,若不然,就是秦相爷了。”
这话他们还是给足了皇帝面子。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有个怪毛病,凡是遇到什么天灾人祸,必定会生病,然后叫秦相爷监国,这已是延续了十来年的惯例了。
宋大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圣上、秦相爷、太子殿下都是天上的人物,高则高矣,却管不着地面上的事儿。”
“地面上的事儿得归公人管。”
宋大斜睨了杨明一眼,显然这些话是说给他听的。
宋秋月脸色微变,想起了城中的传闻,当即拉着杨明的袖子附耳
道:“炭行的后台不会是那些公人吧?”
杨明知道公人,指的是那些官府的胥吏或是差役。
官吏二字,其实分为官和吏两种。
简单来说,官好比是有编制的公务员,而吏则是没有编制的派遣工,承担了官府百分之九十五的工作,待遇和名声却远远比不上做官的。
杨明不以为然道:“就凭那群小吏?能做什么大事?”
宋秋月正不知道如何解释,那头宋大已经不遗余力地开始鼓吹公人了。
“我们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大兴是公人的世界。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好比是秦相爷,固然是权倾朝野,一言独断,可落到细微末节之处,还不是得靠手下那些官吏去做事?”
杨明有些明白了。
在大兴,当官要经过科举考试,熟读四书五经,但四书五经对于处理实际事务,却一点用也没有。
大兴官员的任期又只有三年,没准这三年在户部,过三年在吏部,等于是事务刚刚上手便又换了衙门,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人,大多数人必然是两眼一抹黑,做什么都要依仗手下的小吏。
如此一来,这些小吏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了。
杨明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宋大掌柜,杨某虽然不爱做官,可如今大小也是个六品官,你拿这
些不入流的小吏来吓唬我,是不是有些可笑了?”
宋大嗤笑一声道:“在京城,六品官算什么东西?御街上一抓一大把!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老夫若非心善,不想赶尽杀绝,岂能容你这般羞辱?”
宋秋月也急忙贴过来语气急促道:“我想起来了,我和娘亲刚到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这城里的公人是万万不能惹的,他们的耳目遍布三省六部,连当官的都要听他们摆布。”
“如果这炭行的后台真是那些公人,你还是……”
宋秋月有心想劝劝杨明,不要得罪了那些公人,本来他与太子为敌,就已经是举步维艰了,再得罪了这些小鬼,以后想做事就更难了。
然而杨明却堵上了她的嘴,笑嘻嘻道:“秋月,不要长他人志气,灭你官人威风嘛。什么公人世界?我只知道,大兴是一个讲规矩讲法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