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叫柳芽

楚衍今日倒是得了空，专门过来，看着满琼带着一堆翰林在改卷子。

几千份试卷已经过第一轮筛选，将空白卷以及作答部分不超过五十分的都剔除掉，同时又将附加题中给出了三种证明的挑到一旁，这部分将由满琼自己来看，约莫也就不到一百份。

楚衍入了座，也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份，但他着实看不太懂——

只是看着满琼兴致勃勃的样子，他轻声问道：“朕为何感觉，你如此执着于这算术，声势这般浩大，恐怕所图不止于丈量面积啊。”

她刚看到一学子画出了勾股圆方图，正欣喜着，听闻此话便抬头看向楚衍：“陛下既都知道，还敢让微臣放手去做啊——臣可不敢擅作主张，这些可都是得了陛下批准的。”

他无奈道：“朕不是在审讯，只是好奇罢了，现在知道推卸责任了？”

又继续追问道：“所以，究竟为何？”

满琼想了想，开口道：“臣若说了，陛下可别恼。臣想先问一句，陛下以为算术的作用在何处？”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思索了一番，片刻才缓缓说：“算术应用，在面积测量、粟米交换、物资分配，也在城池修建、工程设计、赋税确定、产量计算、交易买卖——”

他似乎还要再说，满琼却打断了，追问道：“既然算术用途如此之大，范围如此之广，为何大楚满朝竟无几人精通？”

楚衍一顿，回答道：“终究只是术，而非道。”

这个回答在满琼意料内。道是什么呢？是天地人伦纲常、自然运转规律，还是帝制下的统治逻辑？

当然，这些满琼不会说出口。

她只是平和的，继续小声说道：“在大楚，这术自是比不得读书入仕，只是下等的技艺罢了。但——臣却不以为然。算术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这股力量，需要掌握在陛下手里。”

这话的后一半着实有些大逆不道了，但楚衍也没在意，只是追问：

“如何改变？”

左右不过是算算数字罢了，能如何影响世界？

满琼又问：“陛下可信鬼神？信命运？”

楚衍难得的沉默了一刻，他本不信有鬼神，可若没有，他身上背负的诅咒又从何而来——他将钦天监屠了个干干净净，不过也是不想面对。

那发须全白的几位观星术士，涕泪横流，状若疯癫，但即使他以刀剑相逼，在这濒死的关头，几人也不肯改口，只说自己是天定的灾星——

会给大楚带来灭顶之灾的那种灾星。

很遗憾的是，楚衍清醒地认识到，之所以如此排斥和憎恨他们说的话……之所以对未行罪孽之人大开杀戒……就是因为他自己都可悲地相信了。

他相信了自己的不幸，可他又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幸。

人，为何一下便能从小时的紫微星，变成长大后的灾星？

这命运，究竟是既定的，还是在他弑父篡位那一刻发生的改变——

他听着满琼继续说：“一边是人定胜天，一边又只说尽人事、听天命。到底何为天命？臣只知道世上事物时刻在变，我们没办法掌控命运，但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她压低声音：“算术不会变。它是一门工具，作用远不仅仅在于生产生活中的计算，譬如陛下提到的交易、记录和设计等等——”

“若能正确使用它，我们可以知道为何昼夜循环是十二个时辰，为何会有闪电，为何会有潮汐——”

“但——”她叹了口气。

“陛下肯定无法想象，有时候，算术最大的作用就在于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有用，研究它、计算它、用无数个日夜去探索它，目的就在于探索它。”

“行动即是意义，我们需要培养探索的先驱。而他们便是，即使知道无用，也仍然义无反顾前往的那种人。”

满琼也不确定楚衍是否能听懂这抽象的解释，她自己讲的也有些颠三倒四，在前世，她曾经看到过一段话，印象十分深刻。

——古希腊几何学家阿波洛尼乌斯总结了圆锥曲线理论，一千八百年后由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将其应用于行星轨道理论。

——数学家伽罗华公元1831年创立群论，一百余年后获得物理应用。

——公元1860年创立的矩阵理论在六十年后应用于量子力学。

……

楚衍陷入沉思，他的确不太能理解，无意义的事情——为何还要去做。也不太懂，闪电和潮汐不是千万年来就存在的吗，这是天象，岂是人力可计算的？

但当看到满琼闪闪发亮的眼睛时，他的话便堵在了喉咙。阿满说得如此笃定，难道她真的懂？莫非她是神女——她如何能知道，她究竟是谁……

满琼顺带给老板画了个大饼，补充道：“当然，现在谈这些实在是为时过早了，他们仅仅也只接触了一些算学的皮毛而已，不过，就算目前只能应用到陛下谈及的那些方面，也已经足够给大楚带来巨大的变革。”

她看向楚衍：“若陛下信臣，臣必将尽心竭力。”

说着，她将手上卷子放在一旁，从中拿出了五份，这几人，都做对了最后一题，给出了至少三种证明方式。

最让她惊喜的，是柳芽，她用了五种方法。

她展示给楚衍看了一眼，又对楚衍说道：“没想到，这最后一道题，做得最为出色的真是这女孩。”

楚衍知道柳芽，还是他亲口允了她参加考试，但当时确实不知，她竟真的能从大楚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满琼喜滋滋：“到时臣必定要好好培养。”

楚衍轻咳：“满大人，可要谨记，需一视同仁。”

他不介意女子参与朝政，他想要的只有忠于他的人才而已。

满琼将卷子交给一位大人，他将核对前面的答案，再登记好成绩。

此时，楚衍在这边呆的时间也够久了，他起身准备离去，却又回头看向满琼，语气中满是不解：“所以，为何一天是十二个时辰？”

满琼一愣：“陛下对这个感兴趣？”

楚衍收回视线，只低低说了句，几乎都要听不清了。

“朕只觉得，时间太少，想做的事太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