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知道你不是她（下）

万州城中。

林小妹不再那么彬彬有礼，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三分。

满琼开口道：“此次我从万州回京后，大楚势必会开启一轮轰轰烈烈的改革，其中一项便关于商铺。我们需要商铺的数据支撑税赋改革，同时也需要一个人。”

她直直看向林掌柜。

林小妹一愣：“我？”

“没错。”

林小妹蹙眉：“可是——我并不是大楚最大的商号。”

满琼话语干脆：“我想证明，商人能做到，而身为商人的女子更能做到。”

这话的信息量有些大，林小妹皱着眉考虑了半天。

仍然有些不敢置信：“满大人，你究竟要什么？”

满琼看着周就简，他也颇为好奇地等待着问题的答案。

她思索了片刻，斩钉截铁开口道：

“我要——”

“自由平等，公平正义。”

此话一出，肉眼可见的，对面两个人都愣住了。

许是冲击力太大，林掌柜复述了一遍，不敢置信地问：

“你要提升商贾和——女子的地位？”

满琼迟疑片刻，点头。

心中却暗自想，不是提升，是恢复。

没有谁生来就该处于低劣的地位，永生被钉上不得翻身的标签。

虽然处于封建皇权时代，这八个字看起来是天方夜谭，但——

进一分便有一分的进步。

听着像是废话，不过有些事，早点去做，影响便会成千上万倍地增加。

满琼补充道：“当然目前，我们尽力，也许只能做到万分之一，但起码会比现在好。”

林小妹已经被冲击得有些怀疑自我了。

这真是周知府带着宫里来的满大人拜访吗？

真的不是什么先画大饼蛊惑她然后煽动她捐军粮的反动分子吗！

她回头看了眼身边的掌事，对方也还有些愣。

周就简适时开口解释：“林掌柜不必惊慌，满大人出宫是得了陛下准许的。”

所以，她做这些事，陛下都同意？

看来传闻中陛下有些疯病还真没错——

她整理了思路，试着梳理出头绪：“也就是说，你们找到我，是希望与我合作，我将商号的数据提供给你们研究——好去修订税赋。”

满琼听罢，点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林掌柜便不解地问道：“那你们完全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下个令，我便会配合的……”

“不。”满琼摇头。

“这是邀请，不是命令。”

她的语气很真挚。

林小妹又语塞了。

周就简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也轻轻笑了。

满大人的威力，现在林掌柜也领教过了。

他看向身旁的满琼，这个人真的有一股奇怪的力量。

热血，并且，热衷于把大家都变得热血。

满琼继续说：“我邀请你，来见证大楚最大的变革。”

她没有急着催促林掌柜的答复，只是又小口地喝了几口茶，茶水温度正好，喝下去有一股清冽的香味，说不出的熨贴。

周就简在一旁若有所思。

而对面，林小妹怔怔地看着桌上燃着的香。

在一缕缕飘散的白烟中，她想到了很多东西。

那一年……

母亲逼她嫁人时，她绞头发的那把锈了的剪刀。

她在其他商号打工时，夜里偷偷点着看书的蜡烛。

第一次开了属于自己的店铺时，那张翻了又翻的破旧地契。

为了生意低头时，面前那杯荡漾着自己眼泪的酒。

有跌坐在地，泪眼朦胧望去时贵人伸出的那只手。

她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记忆会模糊，可是并没有，她连锈迹的位置都清楚地记得，它在黑色中泛着一点红，是双手握住的冰冷，还有全身血液的滚烫。

还有现在——

她收回视线，记忆和现实重叠，面前这只手，是满大人的。

林掌柜难得有些笨拙的，按照她的教导，轻轻握了上去。

满琼笑着说：

“欢迎你的加入。”

两只手轻轻握在一处，视线交织，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

野心。

两方大致敲定了商号经营数据提供的时间以及范围，并约定在返京时一并带回。

婉拒了林掌柜的酒宴邀请，二人便又匆匆告辞了。

出了门，周就简也不免有些感慨：“你好像在说服别人上格外有天赋。”

满琼却不以为意：“不过是互换筹码罢了。”

她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短时间内要打动一个人何其之难，我不过也是占了身份的便利。”

“同为女子，她对我便多一分认同感，而我又有周大人陪同，还领着皇命，且不说这数据并未涉及她的商业秘密，就单是这几条加起来，她就不可能拒绝。”

满琼有些惆怅：“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毛病，总想着要和别人一条心去做事——”

她总是想要，一个心甘情愿。

周就简摇头：“就算再如何老练伪装，我也能看出来，她是有被触动到的。”

这份触动，也许并不是她同意合作的主要原因。

就像满琼说的，他们之间天然的身份差别，就让这层关系难以平等。

但是。

周就简声音清朗：“一分真心，便是十分难得。”

二人慢慢走着，回到了府衙。

在满琼踏进屋的瞬间。

周就简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一直是温润平和的，像潺潺细流，此刻却多了几分艰涩。

满琼心下震动，似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

周就简垂下眼帘，又问了一遍。

“满大人，我思虑良久，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之前的琼儿去哪了？”

满琼讶异，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不是与周大人解释了多次，我曾大病……”

他语气中带了些许悲伤：“你知道这个诓不到我的。”

周就简定定地看向她。

二人相顾无言，对立许久。

满琼终究叹口气，转了身进屋，说道：“周大人先进来吧，此事说来话长。”

周就简沉默地跟上。

“我知道你不是她，我只想知道，她在哪——”

“你又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其实他能分得出来，满琼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原三小姐曾和他有过频繁的书信来往……

只是她没想到，他一直知道，却一直没有说。

满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周大人何时发现的？”

“或许是万州你刚来那夜吧——你与琼儿，只有面容是一样的。”

字迹、步态、性格全都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满琼一愣，这么早？

“那你为何……”

为何不问我，为何不查我？

“你们两人截然不同，你却对我们的往事了若指掌。”

他摇摇头：“当时情势危急，我也十分困惑……”

周就简犹豫着开口：“莫非是像假织造那样被替换了……还是双生子，又或者是易容？”

满琼摇头：“周大人，我是她，可我又不是她。”

她轻叹口气，不管说了之后周就简能否理解，但这也许是如今世界上最挂念原三小姐的人了……

尽管不忍，但终究还是要将噩耗告知给他。

“周大人节哀，满三小姐……早已在寒冬因病过世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