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热腾腾的摆上了桌,同时也迎来了家里的客人。
放在桌子最中间的是一白瓷碗的疙瘩汤,疙瘩汤出锅有一段时间了,看起来明显有些糊了,上面窝着的两颗半熟糖心蛋也被这余温彻底闷熟,周围还有一些白菜丝,味道还是很香,只是被周围其他的菜的气味掩盖住了,分辨不出。
菜还是很丰盛的,有彩椒肉丝,有蒜泥茄子,还有红烧带鱼和榄菜豆角。电压力锅里还炖着番茄牛腩,倒计时显示还有十分钟。在这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秦铮铮手忙脚乱的准备出了这些菜,红红绿绿的摆了一桌子。
秦铮铮和龚月朝站在门口一同迎接顾铭的时候,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饭菜香。这味道,让龚月朝顿时觉得有些饿了,与此同时还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毕竟,他的这个住所,已经好久没有那种他所喜欢的烟火气了。
顾铭,甚至包括时沐城在内,他们两个人在龚月朝这里都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进屋脱了大衣,换上拖鞋,先是抱怨了一通雪后的张州变得更冷了,又说自己在路上堵了一会儿,饿得不行。可当他真的坐下来,却又不着急吃饭,好好蹂躏了一顿二饼,解了压,才终于在二饼的惨叫声中将它放开。
二饼这只猫,也就跟秦铮铮那儿作威作福,当它遇见了顾铭或者时沐城,就怂的连叫都不敢叫,直到失去耐心发了脾气,试探性的上爪子打人的时候才能逃出生天。
秦铮铮在一旁暗暗的嫉妒顾铭在二饼这里的待遇,当他想浑水摸“猫”的时候,二饼就又跟他厉害起来。秦铮铮在想,二饼这家伙大概跟自己八字不合,对谁都和善的它,却总是在针对他。
这会儿,压力锅的蜂鸣声响起,证明他焖得番茄牛腩也好了,他放弃和二饼对峙,去厨房盛了一碗端了出来。
顾铭还真如自己说的一般饿,此刻已经按捺不住自己,露胳膊卷袖子的上了桌,都不跟他们客气的,一边大快朵颐还一边夸秦铮铮的手艺好。
秦铮铮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好闷头吃饭,时不时的偷看龚月朝一眼,却不敢表现得那么明显,生怕被顾铭发现什么端倪,殊不知别人都已经意会。
顾铭在吃完一碗疙瘩汤之后,终于放下了筷子,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他指着秦铮铮对龚月朝说:“你可捡到了宝,比你做饭好吃多了。”
秦铮铮惊了,他哪敢奢望这种过于捧杀的夸赞,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龚月朝,他却丝毫看不见龚月朝的脸上有什么异样和不悦,他怀疑自己在龚月朝心里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宝”,因为他总是没自信,初心和立场不过是想贴近龚月朝,在了解中,逐步温暖那颗冰冷的心。
龚月朝则很自然的笑着回应道:“他做饭确实好吃,当年他还在念书的时候,做得炒饭就比我做得好了,我对做饭这件事还真没什么天赋。”
龚月朝没来由的回忆起了过去,这是对秦铮铮厨艺的一种认可。这话却让秦铮铮的心头一暖,竟没想到,龚月朝是记得过去的事情的,还记得自己在他家做炒饭,一时间他想笑又想哭。因为被喜欢的人这么惦念着,可真好。
因为是顾铭牵的线,便随口问了秦铮铮关于租房的事情以及以后工作上的安排,秦铮铮如实答了。顾铭却感叹着说:“不错不错,是个好的开端,我们一直也在说,年轻人就应该在大城市多闯闯,见见世面。”
“嗯。”秦铮铮应着,又去看龚月朝,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那掩饰不住的目光今晚是第几次瞥向他了,“主要是张州有龚老师在。”他这后面的话实在是赤~裸,眼见着龚月朝的耳朵尖红了红。
“哈哈哈……”顾铭笑了起来,并不点破龚月朝的尴尬,只对他说:“哎,年轻可真好,你看他朝气蓬勃的样子,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早晚要被拍死在沙滩上的。”
顾铭的话音刚落,龚月朝便看向秦铮铮,秦铮铮刚好也在看他。
龚月朝想起自己如秦铮铮的那个年纪,也是不如他有朝气的,仇恨与苦闷究竟纠缠了他多少年自己都数不清,他甚至嫉妒秦铮铮的年轻朝气。秦铮铮总说是自己当年带给他的温暖,可他的温暖却被年少的不幸剥夺走了。陈煜生给他很多关心与帮助,也许这就是他唯一能够汲取安全感的方式了。年轻人与他纠缠多年不愿放手,自己浑浑噩噩的与他发生了关系……当秦铮铮搂着他的胳膊的时候,他似乎也在饮鸩止渴一般的享受缺失的温暖吧。
吃饱喝足,龚月朝给顾铭泡了茶,自己则只倒了杯开水,顾铭吃得开心,便心情大悦,拍胸脯打包票跟秦铮铮说自己在市局认识不少关系,等将来可以给秦铮铮引荐一下,以后怎么说也是一种照顾。
顾铭特别懂这些,龚月朝是自愧不如的,秦铮铮对顾铭说了些感激的话,从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上,龚月朝能看得出他的真诚与感恩。
孩子本质还是好的,懂礼貌,有分寸,不会觉得任何帮助都是理所当然。
顾铭喝了几杯茶,便起身告辞,龚月朝披上了棉袄说要下楼送他,实则是想与顾铭说些私密的话。电梯里,顾铭问龚月朝:“你怎么想?”
问题指向秦铮铮,龚月朝却失了语。他其实没什么想法,顺其自然吧,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渣?他这样回答顾铭。
顾铭只是笑,不答话了。不过顾铭的这个笑看起来还真是别有深意,龚月朝顿时别扭起来,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沉默。
下楼之后,突然起了一阵北风,龚月朝赶紧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上了顾铭开来的车。
车里也是冷,虽然开了空调和加温座椅,但还是把单薄的龚月朝冻了个通透。顾铭二话不说,递了一根烟给他,龚月朝没客气,接过来叼在嘴里,顾铭便马上掏出打火机把那根烟给点燃了。打火机的火苗给他的脸送来一点温暖,热热的,他吸了一口,烟雾顿时散在了车里。
顾铭眼望前方凉亭顶上的残雪,说:“因为秦铮铮在你家,我不太方便说这事儿,我觉得秦铮铮还没到分享这些秘密的程度,再说知道多了,对他也不好,年轻人冲动,可别坏了你的事儿。”他的话中带着一丝促狭,顺便戏弄了龚月朝和秦铮铮的关系。
龚月朝苦笑,没应答。
顾铭继续说:“在挂了电话你的电话之后,我就把这件事情跟城哥说了,他还说:‘没想到我们的小老师还是个万人迷。’”
“他可真是……”
“他话是这么说了,怎么可能让你去以身犯险,人的心啊,是个无底洞,不光是这事儿,其他也是的,满足了他们一次,接下来就会有更过分的要求。他琢磨着该怎么解决,这会儿出去给跟人家吃饭了,还说让我去,我说来你家,他没说什么,就放我出来了。估计明天就会有一定,你耐心等我的消息吧。”
“是谁?”龚月朝擎着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的环境中亮闪闪的。他信以时沐城的能力很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省林业厅的,姓白,他前段时间刚从灵泉做扶贫工作回来,职务就升上去了。城哥跟他交集不深,但是咱们做项目的三方公司的那个经理是他大学同学,所以我们就想通过这条线拉一下关系。这人在职务上跟黄庸也就是个平级,不过他父亲以前是随江市的市长,现在虽然退二线了,可他的强势和在随江做出来的成绩特别受到省里领导赏识,现在应该还能说得上话,城哥的意思是想通过他的这层关系跟黄庸施压。”
顾铭的话原本是开导,可在龚月朝这儿,却是给他敲了一记闷棍,要说这三方设计公司还是他接触得最多,他却没有意识到这里面有这层关系可以利用。龚月朝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羞愧,顾铭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慢慢来,你也不用想太多,这种事情他更拿手,我和城哥都知道与龚氏的合作项目给了你很大的压力,黄庸处长那个关系你打不通并不是你的责任,我们一起努力,总会把事情办成的。”
这一席安慰的话,虽然起了一定的安抚作用,可龚月朝的内心还是不能平静。
直到目送顾铭的车离开他的视线,自己上楼回了家,他的脑海里依然回荡着顾铭临走前的话:“我们不能让你深陷困难置之不理,事业是大家的,别有负担。”可偏偏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安,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反而还令事情陷入到窘境之中。
龚月朝明显情绪不高,躲在阳台闷着连抽了两根烟,就要点第三根的时候,秦铮铮走上前把他手里的打火机夺了过来。
“老师,别抽了,你烟瘾这么重了吗?”秦铮铮的语气有些僵,因为他甚至没怎么见过龚月朝在他的面前抽烟。
龚月朝转头对秦铮铮横眉冷对,秦铮铮原本还觉得自己有理,可看见他目光中的哀怨,语气顿时软了,伸手把打火机还给了他,问:“老师,你是不是不开心?”
龚月朝愣了愣,玻璃窗反射出的自己的确一脸凝重,他到底还是把负面情绪加到了其他人的身上,可即使这样,他还是违心的摇了摇头,只说:“没有。”顺手把打火机放回了自己口袋里。
却在这会儿,二饼那个爱凑热闹的家伙也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在他脚边直打转,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活像个小火车,希望龚月朝抱抱它。龚月朝如了它的愿,将这胖猫抱了起来,可还不等放稳,二饼一爪子就拍在了试图摸它的秦铮铮的手背上了,恶狠狠的朝他喵喵直叫宣誓铲屎官的主权。
龚月朝见他俩斗气,哪还顾得上郁闷,把脸埋在了二饼厚实的皮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笑了,倍感解压。
这时秦铮铮却吃了醋,又来抱龚月朝。
龚月朝从二饼身上抬起头,却见玻璃窗上映着两人一猫的影子,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无比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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