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白贺炜似乎听出了龚月朝话中的防备和谨慎,便笑着缓解了他的顾虑:“哈……龚总……我觉得咱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就叫你一声月朝吧,免得龚总龚总的,喊着生分,你也直接喊我贺炜就行。”他却不提是什么事儿,用寥寥几句化解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白贺炜张扬而又恣意,相比之下,龚月朝就觉得自己今晚一直处在一种紧张的状态当中,就连接电话都没有放松,对方却并不介意。越是这样,龚月朝就越被他衬得不够大度和洒脱了,此时隔着电话,又处在不同空间,龚月朝完全能够想象出他那副嘴角含着戏谑玩味的笑容看着他的样子,正因如此,他已经不能小性的计较过多,也笑着答应了对方,说:“好。”
白贺炜依旧言语轻松,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你放心,我要拜托你的事绝对不会为难你,我这边只是想借着你的手而已,当然了,这是我的私事,成功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龚月朝在想,这白贺炜有什么事情求他,还得瞒着时沐城和顾铭,在席间不说,反而要在散了之后,特地给他打这个电话。他很不解,又或者说白贺炜实际上是和时沐城达成了某种默契,他只是一个工具?龚月朝不能问,毕竟时沐城对于白贺炜给他的那个藏满了秘密的U盘并不在乎、全凭他来处置的样子。
“你有话就直说吧,我尽全力帮你就是了。”龚月朝先抛出一个承诺,给对方安心。
这时,白贺炜却不直说了,随口问了他一句:“那过来接你的小伙子可靠吗?”
龚月朝看向秦铮铮,这车里只有他们两个,除了汽车本身发出的声音倒也没别的了,他们的对话中,对方说了什么秦铮铮应该都能听见的,想必是白贺炜是考虑到了这点。
但对于他和秦铮铮目前的关系来说,倒不是说不信任,只是还缺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应该以不想让秦铮铮参与太多来当做借口来劝慰自己。但话已至此,再去跟外人说秦铮铮不可靠,作为旁听者的秦铮铮肯定会多心,想及此,龚月朝说:“你说吧。”
他话音一落,眼见着秦铮铮的嘴角扯出来一抹笑意,但又不太明显,就是肉眼可见的愉悦,如果不是在开车,可能他整个人都会即刻扑到他怀里,以示忠诚。
白贺炜“嗯”了一声,继续说:“我给你的那个U盘是一份很重要的东西,我希望你尽量在有需要必须用的时候才用……也就是说,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别拿出来。”
“怎么说?”给了他,又让他不要用,这是什么逻辑?
“既然有事求你,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际上,我跟黄庸正处于某种竞争关系,原本这U盘就是我击败他的一个筹码,但是我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帮我,毕竟我的身份敏感不好亲自动手。这件事情目前还在运作阶段,还没有个一定,我呢?就希望你能在到了紧要关头上帮我这个忙,可能你会吃点儿亏,但事成之后所产生的反馈肯定要比现在好。”白贺炜很直白的讲出了他的需求,还是隐瞒了相关的事实,他似乎担心龚月朝介怀自己不说的部分,又补充道:“你放心,让你帮我做的也绝对不是违法的。”
龚月朝却笑了:“违法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做过,只是看对方值不值得。”
白贺炜稍怔了片刻,便理解了他的深意,转而也跟着笑了,“兄弟,你果然是个爽快人。”
“爽快谈不上,那咱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说罢,两人道了别,龚月朝挂了电话。
夜已深,天也冷,因为秦铮铮的车的循环系统没调好,此时车窗上起了些雾气,秦铮铮有条不紊的按了几下操作台面上的空气循环的按钮,很快,雾气便散了些。玻璃窗上映出了龚月朝稍有些凝重的脸,秦铮铮也跟他皱起了眉,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白贺炜打这个电话的用意,龚月朝当然能猜出一二,无非是涉及到了重要岗位上的竞争,白贺炜所处的社会地位以及深厚的势力背景,即使手里握着证据,更无法明目张胆的给对方使绊子,他龚月朝这会儿正好以求他办事的姿态出现了,又处在利益交战的风口浪尖,自己简直就是白白送给白贺炜的一把用来击溃黄庸重击的致命利器。
这次审批的项目,黄庸本想从他身上得到些好处,却因为白贺炜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子,使得黄庸还没把需求说出口就已经功亏一篑,但黄庸决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毕竟将来他们手里的好几个审批项目最终还是要落到他手上,那他总能得到机会染指龚月朝。白贺炜自己也说再找他帮忙不是不行,但总不是长久之计,只要有一次被他得了手,那就是他用权利交换到的利益了,到时候龚月朝又该何去何从?所以白贺炜正好利用了黄庸的这个心思,拿龚月朝做诱饵,引他上钩,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出手。此等丑事即使不曝光在阳光下,仅仅拿出来相要挟,他们双方都会实现自己的目的,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白贺炜还真是个极聪明的人,龚月朝还是道行太浅,好在现在他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如果真要与这人为敌,那简直是要比黄庸还难缠的角色啊。
龚月朝插在口袋中的手,又习惯性的去摸那U盘上面拴着的钱袋子了,心中突然有个念头闪现——一个桃木制成的钱袋子,做工即使再精良,如果不是每天拿出来把玩的话,也不会形成如此光滑的表面。可白贺炜偏说是自己无意中拾到的这个U盘,但这饰物到底是黄庸的吗?是的话,有必要每天都拿出来盘吗?
带着疑惑,龚月朝把东西从口袋中拿出来,打开手机上的背灯,照着仔细看了会儿,便对秦铮铮说:“你电脑在车上吗?”
秦铮铮刚到新单位,原本以为是按照招考要求自己要去做文职了,哪知道张州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看中了他的简历,早一步把他要了过去,于是秦铮铮同学又干起了老本行,没日没夜的加班,周末也不得闲。秦铮铮喜欢做刑警,能够在新单位也有一个展现自己的舞台,就别提有多开心了,但也因为这样,他和龚月朝又是聚少离多了。
他去接龚月朝之前就还在单位加班,还顺便磨来了晚上可以去龚月朝那里睡的福利,就是背着电脑去那边加班写材料也心甘情愿的。
“在的,在后面。”秦铮铮答。
龚月朝回头看了眼,原本想伸手去够,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让秦铮铮停车,自己干脆做到了后面。
打开电脑,迫不及待插上U盘验证自己的想法。当他打开了里面的几个视频文档的其中之一时,便被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呈现的画面惊住了。
只见这屏幕上先晃过的是一团光影,接下来便传出嘈杂的声音,随着进度条的进程,两具身体交缠在一起,与此同时还发出格外刺耳的叫声。这个机位,这个角度,却并不像白贺炜所说的自拍,而是隐藏在哪里的固定摄像头拍下来的。
龚月朝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关上这个视频,打开下一个。车子突然急停,放在腿上的电脑险些掉了下来。他抬头,刚想责备,却看见明晃晃的一个红灯在车窗外闪着,而秦铮铮的背影上都写满了不自在,又不敢回头看他。
龚月朝瞬间便懂了秦铮铮的心事,此情此景看这种尴尬的东西,的确也不太对,同时更是为了自身安全,索性关了视频,拔了U盘,只轻声叮嘱道:“你慢些开。”
秦铮铮只点点头,哪还有平日里话唠的样子,一副心有余悸、胆战心惊的样子。
把那电脑收好,龚月朝脑子里还有那两具交缠在一起光裸而又油腻的身体,一时间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脑子乱成一团。
这些视频的来源何处,白贺炜这到底有多重视这个职位,才准备了这么刺激的东西来当做对付对手的底牌。那个钱袋子似乎因为总跟手掌接触才会有如此油润光滑的表面,正是这么一个小细节便已经出卖了他啊。
“他的父亲以前是随江市前任市长,虽然退居二线了,也以强硬的作风深得省里领导的赏识……”之前听说的关于白贺炜的三言两语,如今听起来却满含深意,是啊,能爬到上面的某一个重要岗位的领导的子女,哪个又会是池中之物啊,这一手借刀杀人用的可真是恰到好处。
但是反过来想,对方肯把这个给自己那也应该是充分的信任了,至于是否真如他所说只有这一份那就有待商榷了。但他可以确定,从今天开始,他和白贺炜之间也成了一个同盟,从此休戚相关,风雨与共,这想来想去也不是什么坏事。白贺炜大概便是自己在张州展开事业宏图之后,所形成的最紧要的一条人脉了。
此时,就在张州市内一处还不错小区门口,一辆车驶进了大门。开车的那个年轻人便是郑亦,白贺炜是他喜欢多年的学长,两人分分合合,最后终于走到一起,虽然目前依然分隔两地,可感情很是稳定。
郑亦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公务员,在基层当牛做马,自是比不了白贺炜,当然眼界也很是局限,今晚白贺炜所做得事情实则谋划了很久,却将其交付给了一个陌生人,便十分不解的问白贺炜:“学长,你怎么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他?可信吗?”
白贺炜给自己点了根烟,先塞进郑亦嘴里让他先抽两口,然后才把烟放回到嘴边,随意说道:“黄庸这人太脏了,我不愿意自己动手,而且粘上麻烦之后,很难洗得清。我们现在就处于一种利益平衡状态,你这笨蛋就不要想了。”
郑亦吐出一口烟气,侧了侧脸,有些哀怨的看向白贺炜:“你又说我笨。”见白贺炜笑着,也不觉得气,只是又问:“那他会发现这应该是你找人偷录了的吧?”
白贺炜看着小区院子里树根下未完全融化的雪说:“又不难,这人很聪明,也有胆识,事情办得好,跟他交个朋友又何妨,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死脑筋。”
郑亦嘿嘿笑了,把车停在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白贺炜脸上飞快印了个吻,又离开,说:“在你身上够用就行了,事情真成了,你就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省领导了。”
白贺炜嫌弃看了郑亦那副狗腿子样一眼,说:“到时候给你调到张州来,你就光坐享其成?”
“我哪里敢啊,这样就挺好的,我可从来没想过利用你手里的权利。”他解下安全带要下车。
白贺炜听见这话,似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似的,胡乱的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换来了他傻乎乎的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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