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管家之后,温鸣玉没有急着赶去,却问盛欢:“你想去吗?”
稍后的晚宴上,温鸣玉独断地做了决定,让他去面对众多陌生的来宾。如今只是要见两个人,对方反而征求起了他的意见。盛欢倒不怕面对咏棠,他只在意温鸣玉的问题,也问道:“我和你的侄子见面,会让你为难吗?”
温鸣玉一怔,旋即笑出声来,好似已经明白盛欢在想什么:“你们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侄子,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不过看咏棠从前做的那些事,你应该也不喜欢看见他。”
盛欢暗想:温鸣玉说这种话,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儿子和侄子,都对他怀有一份不可告人的感情。对方或许清楚自己的心思,因为他从来都无法掩饰。旁人盛欢不清楚,但就他自己而言,成日面对着自己心仪的对象,那份情感是怎么都无法完全遮盖起来的。每当看见温鸣玉,他的心就像盛满开水,搁在火上的容器,不但会发出嗡鸣,还有热水从被顶开的盖子里沸出。他根本不受控制,就想贴近对方,抓住对方,就算很近了,还想要再近一点才好。
盛欢确实不喜欢看见咏棠,但他今天能躲避这个人,以后总会有碰面的机会。他想了想,说道:“我并不在意他。”
温鸣玉点点头,不对盛欢的答案发表任何意见,他替盛欢整理好领口,微笑道:“那就走吧。”
岳端明正坐在前厅里喝茶,他年逾四十,面容英挺,穿了一身乌沉沉的袍子,身材又十分高大,像只猛兽一般盘踞在椅子里,比主人还有主人的架势。温鸣玉领着盛欢进门时,岳端明的杯子尚未放下,坐在一旁的咏棠立即站起来,迫不及待地叫道:“叔叔!”
他的视线落在盛欢身上,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冷哼一声,没有再看他第二眼。
盛欢只当没有看见他,径自站在温鸣玉身后,一言不发。
岳端明也起了身,先是对温鸣玉打了个招呼,继而绕到另一边,两手背在身后,瞪着眼睛打量盛欢。盛欢知晓这是温鸣玉的一位朋友,便默默地忍耐了一阵子,谁知岳端明纹丝不动,分毫没有退开的打算。一分钟后,盛欢终于抑制不住浑身的不适,抬头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受了这样的冒犯,岳端明竟然脸色一松,哈哈大笑起来,评价道:“长得不像你老子,脾气倒是一模一样。”他举起一只手,招了几下,便有一名随从捧着只盒子走过来,呈给盛欢。那盒子扁平漆黑,被银锁扣牢牢封住,岳端明屈指在盒盖上敲了几下,道:“这是见面礼,里面的东西你要是不会用,尽管来找我。”
盛欢隐约猜到那是什么,但由于送礼的是一个陌生人,便没有去接。场面僵持了数秒,直至温鸣玉轻咳一声,他才接过盒子,对岳端明道:“谢谢。”
岳端明仍不肯放过他:“咱们礼尚往来,你收了我的东西,也该叫我一声伯父吧?”
佩玲回到珑园数个月,盛欢都没有与她姑侄相称,要他对一个刚刚见面的人叫伯父,更是难以开口。然而他还没有想出对策,就听温鸣玉道:“今天分明是我的生日,岳兄反倒把我冷落在一边,只管和这孩子说话,这是什么道理呢?”
岳端明知道他是故意给盛欢解围,也不说什么,佯作不满地抗议:“你是什么人,还差我的东西?倒是咏棠,几天前就催着我回燕城,是我哪里亏待了你,要赶着回来和叔叔告状吗?”
咏棠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终于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连忙挤到温鸣玉身边,抱着他的手臂道:“叔叔过生日,我当然急着要回来给他庆祝。”他又扫了盛欢一眼,仰起脸来对温鸣玉撒娇:“为了给您准备礼物,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温鸣玉任由他缠着,应道:“你有这份心意自然很好,要是你读书也能这样认真,我就更高兴了。”
他们说话的模样,和盛欢刚到珑园时所见的没有什么不同。盛欢虽知这两人做了十几年的叔侄,会有这种亲密的举止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终究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盛欢有一点不高兴了。
就在此时,温鸣玉忽然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小狗。盛欢不甘心被对方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安抚,但他的确被安抚了,因为那个人收回手后,又侧身来,默然地看了他一眼。
咏棠紧紧地攥住温鸣玉的袖子,双手在不自觉地发着颤,他仍在努力遵从临行前尚英的叮嘱。尚英告诉他,如今温鸣玉对盛欢大为改观,而他要是依旧像从前那样胡闹,说不定会让他的叔叔更加不悦。
他要乖巧听话,不吵不闹,才能做一个更讨人喜欢的晚辈。可咏棠快要忍不住了,只凭方才温鸣玉那点细微的举动,他就已经知晓,自己依旧是温鸣玉的侄子,但温鸣玉已经不是独属他的长辈了。
远方忽然隐约地热闹起来,是汽车声与谈话声,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