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南一大早回到影视基地的酒店,开门就被自己房里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
他跟一个20岁出头的小姑娘站在电视机前大眼瞪小眼对视三秒,小姑娘立刻拍手笑了出来:“你是林南吧!你好你好,我是你新来的助理何珊,以后就是你的小跟班,叫我珊珊!”说着她将右手伸到林南面前,笑眯眯等着跟他握手。
林南被眼前的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差点栽倒在地毯上,心想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有点儿人来疯,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捏住眼前的手指又很快松开。
“你好……”林南望着她说,“珊珊,你怎么进来的啊?”
“这个嘛。”小姑娘眼睛一转,“难不倒我,我第一件事就是让剧组帮我申请了你房间的第二张门卡。”
酒店这安保也够令人发指的,林南想。他勉强笑了下问:“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进来。”
这意思应该清楚明白吧,小姑娘却疑惑地看着他说:“你介意呀?介意那可太没必要了。助理都是要进明星房间的,其他人还住一间房呢。你以后当了大明星不止一个助理,就不止我一个人进你房间了。而且你看,我把你房里的衣服都叠好放起来了,脏衣服也都送洗了,很累的。”
说话的样子天真无邪,怎么说出来的话就那么气人呢,林南觉得公司给自己找了个神奇的助理。他转头看了眼房内,倒确实比之前整洁多了。
“这样哈珊珊,”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温柔,“咱们先做个约定,以后你要进我的房间先跟我说一声,行么?否则我不太自在。”
何珊撇了撇嘴:“好吧,为了让你自在,听你的。不过房卡我还是得留着,万一你要是在房里有什么危险我能随时冲进来救你!”
林南眼皮一跳:“好的……”
今天他得赶去片场拍戏,虽然戏份依旧不多。很快他就发现有一个助理的好处,何珊随身自带一个万能包,里头水杯纸巾充电器阳伞药丸应有尽有,还不用他自己背。看天气准备衣服、联系统筹、领剧组餐、记行程这些也通通不在话下,她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姑娘动作却麻利,嘴皮子也利索,才半天就跟现场的服装、录音、灯光认识了个差不多,一力承担下林南的所有琐事。林南感觉自己的时间被释放出来,可以更专注在剧本跟表演上。
拍摄间隙,林南坐在场边跟何珊聊天,态度已经比几小时前缓和了很多。
“你以前是我们公司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何珊将手里的喝的递到他面前,连瓶盖都帮他旋开,“不是啊,我刚跳槽来的。”
她报了个圈内响当当的名字,说是之前跟了那人两年,林南这才知道她经验如此丰富的原因。
正聊着天,A组的人收工回来了。戚嘉文戏服外头穿着羽绒服风尘仆仆地从保姆车上跳下来,走到林南面前停住脚步,眼神怪异地看着他身边的何珊。
何珊是一点不怕生的,用小丫头看大帅哥的眼神花痴地回看过去,弄得林南忍不住笑了出来。
戚嘉文看着林南,林南笑着说:“她是我的助理,叫何珊。”
“这么快就有助理了。”戚嘉文不咸不淡地说:“看来你公司是认定你有实力一飞冲天了。”
林南听出他话里有话,有些不自在地收起笑容,“前天的事还聊不聊?”
“聊,怎么不聊。”戚嘉文问,“现在聊还是晚上聊?”
周围人来人往显然不是说话的合适地点,林南想了想说:“晚上吧。”
“好,那我收工以后回酒店找你。”戚嘉文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等他走开了,何珊凑到林南耳边小声说:“这个男主讲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林南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拍到下午,何珊将剧组餐拿到林南眼前,又把筷子掰开递给他,自己也拿来另一份跟他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其他演员从他们身边经过,不约而同地坐到了旁边几张桌子上。主演没人吃这个,配角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吃边聊,工作人员自然也不便跟他们坐在一起,因此林南跟何珊这张桌子就只有他们二人。
吃着吃着,何珊抬头往四周扫了一圈,小声说:“怎么没人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啊?”
林南也觉得有些不对。在剧组拍戏的这一个多月时间已经不短,林南虽然性格内向但为人和善,平时又不爱抢戏,所以跟大家相处得不错。偶尔演员聚会都会有人特意来问他要不要参加,在片场吃饭也是碰上哪桌就在哪桌吃,几乎没有他一个人单独坐一桌的情况。
难道自己只离开了两天,剧组的人就又不熟了么?
这时正好宋盼盼拿着饭在一旁找座,两人眼神交汇,林南礼貌地笑了一下,“要不要坐这儿?还有位置。”
宋盼盼的眼神在林南跟何珊身上打量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不用了,我去跟小萌她们挤挤。”说完便硬挤进了另外一桌。
“她怎么……”何珊看着她离开,显然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脸上的表情有点意外跟气愤。
林南尴尬地收回目光,对何珊说:“人家几个女孩子在一起才有话聊。”
“不对。”何珊思忖了一下,又握着筷子摇了摇头,“他们还边吃边议论我们。”
林南一愣,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过去,大家的眼神却都不约而同的没有看向他们这边。他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便安抚何珊道:“可能在说我多了个助理的事吧。”
珊珊咬着筷子郁闷地看了看林南的脸色,念叨了一句“这有什么好聊的……”。
到了晚上,林南收工回到酒店,何珊住在他隔壁房间,说是公司特意安排的。没过多久,门口响起敲门声。
林南打开房门,戚嘉文一身卫衣站在门口。
“进去聊?”
“嗯。”林南点点头,走到一边让戚嘉文进来。
戚嘉文进房以后先环视了一周,随后拖过一把椅子,示意林南坐在床上,摆出一副要深谈的架势。
林南犹豫了一下,坐到了他对面。
“你这个房间布局跟我的一模一样。”戚嘉文说,“价格应该也一样,虽然不在同一层。”
林南不太明白戚嘉文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嗯,可能是吧。”
戚嘉文今天脸上表情难得严肃:“应该不是剧组付钱吧。”
一个组里各个演员有自己的住宿标准,名不见经传的男三号除非自己加钱否则不大可能跟男一号住一样的房间。戚嘉文心中早有疑问,只不过一来二去耽误了,直到今天才问出口。
林南当然清楚自己这个房间是怎么来的,他坐在床边为难地说:“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戚嘉文想了想,起身将椅子挪到正对林南的位置,坐下以后酝酿了很久才说:“这两天剧组里有些风言风语,传得挺难听的,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他眼睛直视着林南,像是要确认接下来林南说的话是否真实。
林南心中一凛,怔忡道:“什么风言风语?”
“关于你的。”
“关于我的?”林南勉强笑了一下,眼睛看了戚嘉文一眼随即又垂下,“我有什么好说的。”
他心里想着“挺难听的”几个字,脑子里联想到下午大家在片场对他的举动,已经明白传言的内容。
“你先回答我,助理跟保姆车是怎么来的?”
林南一愣,“哪来的保姆车。”车子都还没来怎么可能会有人提前知道。
戚嘉文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基地的车位都预留出来了,你还觉得瞒得住?”
剧组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一群人长时间吃住都在一块儿,八卦总是散得比风还快。
“我没想瞒。”林南不自在地躲闪着他的眼神,“我没明白你问这些究竟想知道什么。”
戚嘉文跟他身体离得很近,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将他盯得后背有些发毛,随即才冷冷道:“有人说你是被包了。”
心里的猜想被一语说中,林南身体倏地一震,紧闭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双手在身体两侧紧紧揪着床单一言不发。
他可以用这个理由呆在祁遇白身边,不代表他不在乎别人的议论。这些话听起来很伤人,何况林南没办法反驳。
戚嘉文向前挪了几寸,膝盖抵着林南的膝盖,身体突然前倾将两手撑在了林南的大腿上。
林南被他的动作吓得往后面一退,想离他的膝盖远一点,却被两只有力的手牢牢按住。
“林南,我还算是你的朋友吗?”戚嘉文这话说得已经能听出伤心了。
两人虽然是进组后才认识,但戚嘉文几乎是第一个向林南主动靠近的人。林南对每个人的善意都很珍视,包括戚嘉文的。而戚嘉文对他的感觉很复杂,有同为演员的欣赏,有强者对弱者的关照,也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感。
“嘉文,你别按着我的腿。”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朋友,今天就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真的跟投资方有关系?”
“我……”林南身体侧开,“你先往后退一点,退一点我再告诉你。”
戚嘉文闻言果真退后了一点,林南下一秒便往旁边挪去,坐到床边说:“事情不是大家说的那样。”
“所以你没有?”戚嘉文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一点希望。
“总之我并没有为了钱作出违背良心的事。”林南不想将自己跟祁遇白的事情全盘托出,只能以这种方式阻止戚嘉文继续追问。
“真的?”戚嘉文欣喜地抓着林南的手,急迫地问他,“真的没有?”
林南又开始往外挣脱,“真的没有……你别抓着我。”
“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戚嘉文脸上重新出现笑容,顿了一会儿却又紧锁眉头道:“可你的助理跟车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那个投资方的老板在追你吗?你没法拒绝是不是。”
“戚嘉文……你能不能别乱猜,没有人在追我。”
林南此刻心乱如麻,一面在想剧组的人究竟是怎么在谈论自己,一面焦虑在剧组剩下的日子该怎么度过。
“好吧好吧我不抓了。”戚嘉文松开他,“那就真的是公司给你配的?”
林南犹豫了半晌,终于嗯了一声。
戚嘉文脸上表情像是松了口气,开心地说:“你有困难为什么不找我呢?用我的助理跟车子不就好了,何必去求公司。”
林南心里苦笑了一声,心想自己正是为了不用他的助理跟车子才接受祁遇白的东西,没想到如今闹得剧组人人皆知。
戚嘉文因为自己冤枉了林南而有些难为情,抓着脑袋想憋句道歉。林南却问:“你知道传言是怎么出来的吗?”
“不是我说的。”戚嘉文猛地抬头,“我没把奔云高层来接你的事告诉别人,你相
信我。”
不是戚嘉文,那也不过就是李嘉文张嘉文说的,原本没什么两样。剧组那么多双眼睛,谁都有可能发现他的秘密。
“嗯。”林南平淡地说了句,“我相信你。”
戚嘉文显得很高兴,穿着卫衣的他看上去也只不过是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
“对不起啊……林南,起先我真以为你被大老板包了,心里挺生气的,可能说的话没太有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林南问:“你气什么?”
林南不知道,出这事以前,他在戚嘉文心里早已经是干净纯洁怀才不遇的化身了,听上去挺可笑的。
戚嘉文瞧了眼他的脸色,不太自在地说:“我觉得这种事儿挺让人不耻的,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其他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你带资进组挤掉别人之类的都有人说。”
试镜的机会虽然是靠着奔云才拿到,但结果全凭实力。到了剧组林南更是投入全部精力,打戏雨戏河水戏每一场都兢兢业业,最后换来这样的说法。明明平时所有人都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他被导演夸赞时还会跟着恭维一两句,到此时却又来落井下石。林南心中发凉,脑袋却愈发清明,淡淡道:“嘴长在他们身上,要怎么说我也控制不了。”
“你别担心。”戚嘉文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不了我帮你澄清。”
“你怎么帮我澄清?”
“我……”
“说我不是那种人?”
戚嘉文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林南对着他笑了一下,“有你这份信任我挺开心的,不过澄清的事你也帮不上忙。”
他既然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的纠结反而淡了。
两人一时再无话讲,戚嘉文尴尬地站起身,嘱咐他早些休息,接着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凌晨十二点,林南躺在床上,脑中无法控制地想着这件事。
他问自己怕不怕,答案当然是怕。身边人在表面的一团和气之下,背后可能是极尽难听之语,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用怎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想想怎么能不叫人害怕。
他也问自己,究竟是不是问心无愧。身正不怕影子斜,其身不正,影子又怎么能不斜?如果没有祁遇白,自己也许还是无戏可拍,正为第二年的房租发愁。正因为有了祁遇白,他才能睡在这么宽大舒适的床上,不用忍受老旧的空调和隔壁的吵闹。现在就连助理也是因为祁遇白才有的,所以自己难说问心无愧,也无法理直气壮与人争辩。
但这一切绝非他本意。他可以再坐着公交去跑一场又一场的剧组面试,也可以搬回不远处的小酒店,辞退今天刚刚才有的助理。唯独与祁遇白相遇这件事是他不愿意抹去的,他对祁遇白一见钟情,满腔渴慕地过了一年,终于才再见面。这机会是他万分幸运才拿到的,任别人说什么他也不愿意让这一切烟消云散。可上帝就是这么愿意开玩笑,让他们相遇相识却不给他们平等的地位,一方施舍金钱,一方付出真心。
所以今天和未来一切可能的恶果都是他自作自受,是在他答应武雨彤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命运的碑文上刻好的代价。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也像段染跟戚嘉文那样有作品有名气,是不是就能跟祁遇白以正常的身份认识相处。没有谁捧谁,谁养谁,他们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
想到这里,林南看了眼窗外的眉月,心里比从前更要清醒。从前拍戏是他的梦想,现在拍戏也为爱情。没有面包的爱情不是爱情,是妄想。他不要活成谁的附属品,更不要活成别人口中的“那种人”,他想要终有一日,两人的关系能走到阳光下,流言跟冷眼伤不到、触不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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