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柏海的生活过得不错,林南懂分寸,祁遇白又不常在家,因此没有什么争吵。
祁遇白去公司的时候林南独自待着也不会乱翻乱看,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像是寄人篱下,却也没那么惨。像同居,又不到那种程度。这样暂时性的共同生活带有一定的迷惑性,叫人一时忘记了彼此身份的不对等。
与此同时,公寓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多。厨房是一方面,卧室是另一方面,就连半开放的阳台都多了三盆绿植,连喷壶也配上了。林南在秦鹏被放出来以前抽空回了一趟家,把自己一些必需的东西搬了过来。后来秦鹏从看守所出来,第一时间联系了他,当然没有例外地被公司开除了,只能又住到林南家里去。
林南这次却不生气,他恨不得秦鹏在自己家一直住下去,这样他就能在祁遇白的公寓里继续住着。每周七天里他跟祁遇白会有两三次一起吃饭的机会,基本都是林南做饭,祁遇白会提前告知他几点到家。
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一个月,林南的第一部戏顺利播出,才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其实也不算变化,就是两人饭后多了一项活动,除了做/爱。林南从首播预告开始邀请祁遇白跟他一起看每晚十点准时更新的剧集,一直邀请到第四天祁遇白总算勉强同意,代价是林南第二天得给他做手磨咖啡。
这天晚上,两人又一起在家吃了顿晚饭,各自忙了会儿工作后,林南九点五十分准时去敲书房的门。
“祁先生。”
他站在门口小心地敲了两下,又加大音量道:“电视剧要开始了,你……你记得下午答应过我的……”
房间里传来一句:“知道了,给我倒杯水拿到客厅去。”
“我马上去。”林南就从门口转身跑去厨房倒水,然后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待。
十点钟时祁遇白如约而至,从房间里出来走到林南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他,问:“我的水呢?”
林南手指往旁边一指:“这里,我早就倒好了。”
祁遇白挨着林南坐下来,盯着太久没看以至于有些陌生的电视画面道:“养你不是件轻松事,还得看偶像剧。”
林南今天穿的是祁遇白给他买的其中一套睡衣,棉质浅黄套头衫,胸前两根白色的细绳垂下来,其实穿着出门也没问题,柔软又显年轻。他低头闷着笑了一下,手拿起右边的帽绳轻轻搓着,小声说:“我没有让你养。再说这不是单纯的看剧,是让你看看我演得好不好。”
“看出你演得好,今后好给你开戏?”
“让你给我提建议而已。”林南说:“你怎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
古意盎然的片头曲一播完,戚嘉文一身仙气十足的古装扮相率先出现在面前这台60寸的电视屏幕上。两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被电视机吸引了目光。
祁遇白背部向后一靠,右手抬起放到沙发背上,说话的感觉不痛不痒的。
“他是男主?”
“你不是知道吗?”林南轻声说:“还问我干什么……”
祁遇白望了他一眼,说:“我记不住。”
电视里又是刀又是剑的很是热闹,电视外的气氛却有那么一点尴尬。林南没想通这一集怎么全是他跟戚嘉文的对手戏,一场接着一场。
看了一会儿,祁遇白说:“演得还行,剧本一般。”
林南偷偷在心里撇了撇嘴,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无聊?”
这种剧本来就不是拍给成年男人看的,何况是祁遇白这样的人,他看不进去也很正常。
“是挺无聊。”祁遇白说,“我
在这里回几封邮件,你继续看吧。”
他走到书房拿出笔电,坐在沙发上目不斜视地开始工作。林南就坐在他身边蜷着两条腿继续看电视,剧组的微信群里今晚久违地热闹,宣传也在实时汇报视频网站点击量和话题互动量,一派喜气洋洋的,仿佛明天一觉醒来这个剧就能火成现象级。戚嘉文也给林南发了微信,问他有没有在看电视。林南说自己在看,戚嘉文二话不说就拨了个视频过来。
手里的手机突然超大声地“噔噔噔噔”,吓得林南险些把它摔到地毯上。
屏幕上戚嘉文的头像拼命在找存在感,提醒手机的主人有人要跟你通话,就现在。林南慌乱之下按了接听,不到两秒视频就通了,屏幕上的头像变成了实时的真人,伴随着一声元气十足的“林南,听得见吗?”祁遇白终于转过头来。
“林南??信号不好?你怎么卡了?”
不是林南卡了,是他僵住了。他在祁遇白低气压的神情面前一时不敢乱动,反应了片刻才说:“我我我等会儿跟你说。”继而把视频挂了。
“对不起……”林南把手机小心地塞到身旁的抱枕下面,尽量不让它再出现在祁遇白的视线里,“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按错了……”
祁遇白看了一眼他藏起手机的动作,提着电脑站起身,说:“我回书房了,你继续聊吧。”
可刚迈出半步,他的睡衣一角就被人扯住,身后传来一个招人同情的声音:“真的是按错了……你别走……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林南欲哭无泪,在心里无数次抽打可恶的视频通话,左手攥着祁遇白的衣角不松手。
祁遇白身形一顿。不远处的电视还在叽里哇啦地说些文绉绉的台词惹人心烦,偏偏身后这个人总能戳中自己的软肋。他只能又坐下来,重新开始投入工作。
这回林南彻底老实了。他隔了好久才敢重新开始回微信,戚嘉文的、导演的、魏菁的、何珊的,慢慢一条条回过来,前两集就播完了。他又上微博搜了搜观众反馈,总体是很正面的,跟他想象的一致,觉得剧情没有被魔改,人物还原度高。让他意外的是提到他的微博数也不少,甚至可以说比想象中多得多,实时热度很高。
打戏按帧截图,台词按句分析,这是林南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待遇,人生头一回。他捧着手机刷得投入,慢慢就不满足于看电视剧官博下的评论和剧名话题广场了。他开始搜索自己的名字跟剧中的角色名,如饥似渴地点开每张图,读每一条微博文字。压倒性的好评让他心情愉快得想唱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这么多人在讨论他,讨论他的演技、这个角色、剧情、人物命运,也包括讨论他本人。这种境况是新奇的,令人兴奋的,大脑皮层会产生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满足感,想必每个在工作上第一次有所成就的人都有此体会。
喜欢演戏的人说穿了是喜欢表达。普通人与世界沟通是通过语言,舞者与世界交流是通过肢体,而演员向世界表达则是通过表演。演技能代替语言,甚至能让演员替角色活,尽管只是短暂的时间。这也是林南喜欢演戏的原因,生活的乏善可陈往往意味着内心更多意欲宣泄的情感,它们需要一个出口,演戏就是这样一个出口。做演员让林南有满足感、有成就感,有倾诉后的解脱。他爱演戏,珍惜这件属于他的天赋,渴望有一天能有更多人看见他的表演,同时渴望有机会诠释更多的角色。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成名的基础之上的。你演出了名堂,才会有钱,才有挑剧本的权利,才能游刃有余地掌控自己的生活与事业。
刷着刷着,林南几乎快忘了祁遇白就在身边,近在咫尺。事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占据了他大脑的绝大多数位置,爱情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点
席位,尽管这也只是短短片刻。
“这么高兴么?”祁遇白不知何时正看着他。
林南从网络世界里回过神来,右手还紧紧握着手机,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着微红,“我……”
他目光往旁边一偏,只见茶几上的笔电屏幕里是“林南”两个字的热度指数搜索页面——祁遇白正在查看播出效果。
在林南发怔的时间里,祁遇白合上了笔电,面部表情很松弛,心情不坏。他对林南说:“你很快就不再是现在的林南了。”
“祁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林南听到这句话,兴奋得像火烧的心情徒然间凉了些,就像是在火堆里烧得炙烫的石头忽然遇上一场从天而降的雨,嗞啦一声降了温。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本能地喊了祁遇白一声,希望对方能回应他。
“嗯。”祁遇白喉咙里溢出一个音节,深邃的目光紧盯着他,拇指指腹猝不及防地在他微张的嘴唇上轻轻蹭了蹭,温热的手掌心贴着他的脖子,动作很亲昵。他说:“恭喜你。”
林南以为祁遇白要吻他,安静地等了片刻,不过最终当然是没有。被他放在一旁的手机正在疯狂震动,想也知道不是剧组的人就是公司的同事,无非是来通知他播出效果相当好的。两人默契地转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新增微信一条条翻动,祁遇白抽回手说:“这几天你应该会忙起来,就不用勉强在家做饭了。”
“不是。”林南急忙说:“不是勉强,我喜欢做饭,而且……而且我喜欢我们一起吃饭的感觉。”
祁遇白则表现地很从容,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他没说他明白什么,不过他其实是什么都明白。他说:“好好工作吧,等首周收视出来了我带你出去吃饭,去好一点的地方。”
祁遇白所谓好一点的地方自然是极豪华之处,他想带林南去庆祝。林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看着祁遇白说:“好啊。去哪里都可以,我无所谓的。”
今晚的祁遇白有些不太一样,夜晚11点一刻他还去阳台站了会儿,不顾冷风打开窗户抽了一支烟。林南见了忙拿了件衣服出去给他,对他说:“小心着凉。”
祁遇白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身来靠在边上微笑看着他。
林南注视着他的神色,斟酌着问:“你在笑,是因为我吗?”
他有时候就是这样冒着傻气,在祁遇白面前尤其是。他想起祁遇白在客厅里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反复思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祁遇白手里烟头已灭,不过没有扔掉,还留在指间。他做了个想揽过林南的动作,但是看见烟头又即刻作罢,便对他笑了笑,说:“算是跟你有关。”
“因为什么事?”林南站近了一点,执着地问。
见祁遇白又转过身去对着窗外,林南干脆轻轻拿下他手指间的烟头,走到客厅扔掉,然后又回到阳台离得他近了许多,两只手抱着他的右臂,微微仰起头说:“你告诉我好不好。”
祁遇白说:“我只是在想,一个月前无意间说的话这么快就要应验了,觉得有点儿奇妙。”
“哪句话?”
“希望你事业有成、实现梦想的那句。”
林南羞涩笑了笑:“哪有那么快,不过才播了两集。”
祁遇白关上窗户,把冷空气也隔绝在外,望了眼地上的绿植说:“我看人一般都不会错。这里怎么又多了一盆草。”
“呃。”林南说,“这不是草,这是富贵竹,可以转运的。”
祁遇白摇头笑了笑:“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