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回过身,看到身后立着的钟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在这呆了多久。青年站在清辉洒满的林间,月光照在他脸上清冷朦胧,一滴泪就那样静静地滑过脸庞流了下来。
曹文的心蓦地被攥紧了,好像有人握着心脏一下一下用石锤敲击的钝痛。这种感觉太陌生,陌生到他有点懵。钟奕从来不哭的。
他很少能看到钟奕过激的情绪,或者说,除了拍戏,钟奕都很平静。早两年,钟奕的眼睛还会说话,天真的、仰慕的、痴情的……一览无遗都倒映在那汪秋水中。他的眼睛有温度,他抬起头盈盈望着你,你就会浑身发烫,心头火热,把持不住地想得到他。不过曹文一向将这种情绪掩饰得很好,他喜欢压抑自己,延迟得久一些,将这份喜欢酝酿得足够浓郁。
在钟奕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狡猾的上位者。他太知道自己要什么,太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了,他看穿了钟奕内心的脆弱,却从没过他答案。他们什么都没说,就那样在一起了。他曾以为他们不用说,不用说彼此就能明白,然而今天方尧的告白,彻底撕碎了这些年的假象,他真的爱他吗?
这种念头在看到他衬衫口红印的时候有,在他带回陌生衣物的时候有,在他忙自己的事好长时间都没找他的时候也有。他一点点失望,一点点心冷,到后来,他也学会了视而不见。在他们事业巅峰的时候,曹文几乎无往不利,全世界都仿佛发现了一个宝藏,他们吹嘘着这个天才导演,展望着他前所未有光明的未来,他们甚至扒出许多以前没有发现的遗珠,那些从不被主流青睐的作品忽然有一天被当作教科书解读,那些以往得过的国外奖项重新被翻出来,成为他最显赫的简历;那个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男人被一度封神,为此无数人为他撰写了感人至深的故事……
那个时期,被巨大的能量场如此认可,连曹文都信了。他是天才,是的,他是。他不回家,他每天都在膨胀、虚度、浪费自己。那时候的作品是迷失的,他一味追求大制作,高难度的特效和更庞大的战争场面,每天都在烧钱。他不仅征服世界,他还想撬起地球,他差点抱着火箭杀进银河系。他觉得自己有无穷大的能量,然后开始了一次比一次惨痛的滑铁卢教训。
他变了,两人的感情也在变。一个人的爱情很长,不只有甜如蜜糖的时候,更多的是平淡无味的相处和麻木遗忘的冷待。曹文忙的时候,他们好几个月不见面。曹文来找他的时候,他们又会同居一段时间。爱情允许人开小差,允许波浪线起伏,允许远远近近绝对自由。他们互相猜疑着,互相桎梏着。到最后,钟奕的眼睛越来越冷,他只能在里面看到寒气。
如今一行清泪从那人的脸庞落下来,却是烫的,烫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起来。震撼,钟奕带给他的是巨大的震撼。他没想到那么平静的钟奕会哭。在震撼之余,他还有点沾沾自喜。喜的是钟奕是爱他的,他不这么坏,他还没这么爱他!
在喜悦之余又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让他哭的。眼泪珠子砸进心里,砸得他心沉甸甸的。方尧住在外面屋子,听得到他的呼吸,月光从校舍的窗户漏进来,他总想着那个仓皇逃去的背影,那个眼泪滑过脸庞的瞬间。想得心痒难耐,抓耳挠腮,他蓦然起身,披上大衣到外面去。
外面月光也冷,比想象中冷多了。天地间混沌一片,弥漫着清雾,他摸着黑来到一处帐篷旁。
太冷了,他掀开帐篷钻了进去。
青年侧着身躺在里面,眉头微蹙,清冷的睡脸,枕头上不知何时洇湿了一片。潮湿、温凉,曹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男人的大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掌心粗糙、温热,无限留恋地滑过脸庞,又以手背轻轻在腮上刮了两下,像摩挲小动物,粗鲁中带着温柔。
摸完了不够,他还俯身亲吻那被泪水浸润的花朵般的唇。唇瓣微启,吐露着芬芳,唇是柔软的,呼吸也是香甜的,引诱他情不自禁地深入,撬开他的牙关,勾住柔软的舌,吮吸舔弄。连津液也是甜的,他想不到会这么甜!他不是没有品尝过他,在家里,在床上,在任何一个他想要的地方,钟奕很少拒绝他。尝得多了,钟奕便成了衣服上的饭粒子,失去了他的趣味。而在今天,他刚刚哭过的梨花带雨的夜晚,外面夜深露重,万籁俱寂,偶尔几声狗吠在山村里回荡,他忽然是那么贴近他、了解他。
他是他的,他也是爱他的,他从没有离开过他。这让他热血沸腾。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粗鲁、疯狂,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想要所有!他循着灵魂深处那点甜和身下的人缠绵、深吻、纠缠不休!而钟奕就在这几乎窒息的疯狂中醒了过来,他猛地坐起身,推开他,以一种戒备又警惕的姿态看着他。
这很像八年前的那个晚上,燥热的夏夜,拍也拍不完的蚊子,闷热潮湿的蚊帐里,他钻了进来。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钟奕是紧张、害怕,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还有一种莫名忐忑的欣喜。
现在,只有敌意。
当曹文看到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冷冰冰的寒气,冷得他受不住的时候,他瞬间被点燃了。
他强硬地将钟奕扑倒,去吻他的嘴,钟奕躲闪不及,一下打在他脸上。
“反了天了!”曹文的脾气上来。
钟奕退缩着:“您别这样……”
“你是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
听,他又在宣扬他的霸王言论了。你不去招惹他,给他自由;他反过来就招惹你。哪有这样的人,哪有这么可恨的人啊?
钟奕无动于衷,曹文碰他一下,他就躲开;摸一下,他就抵触;想要抱他,他挣扎着要往外跑。
男人捞着腰将他摔回帐篷里,压在身下。热热的吐息贴着耳根送进去:“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钟奕一怔,男人狡猾地笑出声。黑夜里男人的眼睛贼亮,笑声更可恶。
然后,钟奕的衣裳便被撕开了,先是贴身的上衣,接着是繁琐的裤子。腰带被扯得叮铃哐啷,鞋子被扒下来。钟奕一面挣扎一面和他抢,体力悬殊抢也抢不过。被抓着脚踝扯下袜子的时候,他一条腿被男人扛在肩膀上,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他恨啊,他恨他,他被捞着腰屁股翘起做出屈辱姿势的时候,他多么想死。
钟奕不合作地一次次挣扎又爬起,争斗之中,钟奕急了,一巴掌掴在男人脸上,从耳际到脸,登时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全迸出血珠子。
钟奕撑不住倒在地上,痛得浑身颤栗。
钟奕咬住唇,身体绷得不能再紧。曹文看着他汗迹连连的后颈,没动。两人一起倒在被褥里,潮湿黏腻地抱在一起,曹文扯过他的大衣来连人带自己一起包住,也没有什么原因的,他贴上去吻了吻他的后颈,叫了一声:“老婆。”
钟奕彻底怔住了,他挣动了两下,想回头看。
他的声音变调了,身体发烫了。爱情就是这么神奇,前一秒打死都不愿意的事,后一秒就舍身忘死地去奉献了。
男人迫不及待地:“太久没碰你了,忍着点儿。”
钟奕呼吸不畅,气息喘喘,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控制不住地呻吟。
曹文眼睛发亮,笑着:“别叫,小心他们听见。”
钟奕慌忙咬住嘴唇,眼里湿得不成样子。曹文心中爱怜,搂过来吻他。
两人连战三场,这口气才顺了过来。到后来,钟奕失去了立场,也就任他为所欲为,好好地饱餐了一顿。
两人一起歇下来,静静躺着,曹文抽了一根烟。半响,扭过他的下巴。
“我还是不是你老师?”
钟奕闭上眼,颤抖着:“是。”
曹文欣慰道:“你知道就好,要乖乖听话。”
钟奕埋在他胸膛前,曹文抱着他光裸的身子。
“您爱我吗?”
“爱。”
“您……”
只爱我吗?
他没勇气问出来,曹文似乎感觉到什么,亲吻他的额头。
“别想些有的没的。徐平的角色还是你来做,方尧做不了。”
一念之间,他和方尧的位置又互换了。
如此荒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