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生气,很生气。他想是不是惯得钟奕没样了,纵得他这样没规矩。他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对剧组的不负责任,更是对他自己的不负责任。这种累了烦了就撂摊子不干的行径,一点演员的基本素养都没有,简直是自毁前程。他不仅气他放弃自己,也气他放弃他们多年打拼过来的心血。有一段时间,两人都过得很苦。曹文和人斥巨资打造的一部历史战争片,是当时国内最大制作的电影,光群演就几千号人。结果上映之后被骂得很惨,国内票房收不回来,海外版权也因为题材没卖出去,赔了个血本无归。当时已经是曹文集全力打造的第三部“大片”了,他就是这样,认准了一件事就牟着劲去做,谁劝都没用。他当时迫切想要征服世界,把仅剩的一点钱都搭了进去。他自己还是制片人,焦头烂额之际,曹文只能卖掉一些资产,两人租房子住。钟奕觉得只跟着他拍电影不行,才开始接别的工作。
也就是那时候,他们吵过一次。曹文坚决不让他出去做事,钟奕好说歹说,执意要做,最后曹文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都挺过来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点点往上爬,一点点攒口碑,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他就差那么一点就会恢复往日辉煌,这时候钟奕釜底抽薪,他是什么意思!
他满脑子只想着情情爱爱,难道所有的心血都抛弃不要了吗?曹文气得胃疼,心里油锅一般煎熬着。
所有人对他的否定和挫败,曹文都可以忍受。因为他们不懂,不明白他的理想和志愿。唯有钟奕,住在他心坎里,却这样戳他心窝子。
他们不仅仅有感情,还有事业、师徒情分,这些年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过来的日子,打断筋还连着骨,他却什么都不要了。
曹文是真的伤了心。
钟奕也伤心,一晚没睡,哭得眼睛都肿了。他想要走,可是怎么走,从哪走。他真的能离开吗?就算要走,现在也不是个好时机。徐平已经烙印在他身上,他和他休戚与共,这个人物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他怎么能弃“他”不顾?
可是让他忍,他也是忍不下去了。不只是感情上的绝望,也是厌恶了这种状态。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差,他以为他忍得了,事实是他忍不了,而且越来越忍不了。两人通常是好一段时间,接着又坏。借着拍戏的功夫被他哄好了,也只是表面上的好,下一次坏的时间更长更久。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没耐性,哄好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只要曹文稍稍不让他满意,他就会产生抵触的情绪,恶性循环。他始终不明白,他在他心里算什么?
他们也许是真的完了,他想。泪水沾湿了枕头,这一夜就这么煎熬着过了。
翌日下了雨,空气里泛了潮。从窗子里望出去像刷了白泥浆一样翁郁烦闷。曹文很晚才来,比平常晚了两个钟头,所有人早早等在那,曹文来了也不说话,皱眉让直接开始。还是昨晚那场戏,Amy不在,钟奕那哭肿的两个大水泡眼睛没法遮周全,镜头里看得明显。曹文也没上场,单单拍钟奕的镜头,他自己在监视器面前看。现场大家都沉默着,偶尔曹文点拨一两句,又沉默下去了。天气阴冷,导演和主演的气场都如此低迷,其他人也就更不敢造次。两个人因为外面的事冷,总还有些余地。因为内部的事冷,却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剧组一天就在低气压中度过了。
晚上放饭的时候,曹文忽然想喝点酒。他自己找了瓶酒,自斟自饮。想起也是有段日子没好好喝一回了,事情多,人也忙,工作的时候他始终都在亢奋状态。不吃饭不睡觉常有的事,偶尔放松的时候,就是钟奕在身边的时候。两个人随便做点什么,都能松快松快。
钟奕乖巧听话,几乎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只有一条,他想要,也是自己不能给的。早在两人开始好的时候,钟奕就知道这一点,也慢慢默认了这一点。拍完第一部戏后,钟奕就有意识地躲开了他,他自知没定性,两人便单纯做师徒。后来是他联系小徒弟的时候没忍住,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那么乖、那么软,带着羞赧的笑意,若即若离的爱慕与依恋。他当场就拍板,要拍第二部。他叫钟奕来的时候吊儿郎当,装着不在意,钟奕也没不答应,他是他带出来的嘛。可钟奕真的来了,他却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两人重温旧梦,有过一段好时候。曹文曾经觉得他可以进入一对一的关系,钟奕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完全想不到别的,同居之后他也没出去找过别人了。但那时候他还在巅峰,应酬多,内心也膨胀,常常回家到很晚。一次别人劝酒喝来了劲,醉得人事不省,被人扶到楼上解酒。人家还贴心地送了解语花给他,奈何他醉得很,吐了大半夜,又睡了大半夜,糊里糊涂和人过了一晚。早上一看表,这就匆匆忙忙往回返。解语花笑他是不是担心老婆查岗,他恼羞成怒,也不知道扯了谁的衣服就走了。
回家一吻小徒弟,钟奕不耐地皱眉,从那以后,钟奕就又开始躲他。
他想着,自己也许还是做不到一对一,在冗长细碎的日子里,他安稳不下来。他骨子里就是要“作”、要不断挑战、要更多新鲜的玩意刺激他,他停不下来。加上钟奕的态度也让他颇受约束,借着这次机会,疏远了他也好。既然做不到,就不轻易许诺。然而,两人疏远了一阵,下一次拍戏的时候又混在一起了。之后就是好好坏坏,远远近近,关系始终很动荡。
自从那次失败后,他也就放开了。他没想到,钟奕还在这件事上较劲,而且愈演愈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