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奕回家拿了衣服和行李,CBD这边的房子是曹文买的,装修是他看着做的,这是他们住的最久的一栋房子。跟着曹文颠沛流离,搬家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更多的时候他们也不回家,就在剧组住。这边的房子本来就荒凉,空置这么久更显得没有人气。房间还残留着那天曹文修水管的痕迹。钟奕从更衣室拿了两件衣服,他的所有东西都是曹文这边的工作室置办的,不经过公司,每季品牌的新款都会提前送来。有活动合作的品牌也会借。包、配饰、鞋子,不知不觉堆满了房间。曹文还喜欢给他买衣服,走到哪都爱打扮他,即便再没钱的时候也没让他窘迫过。所有账目都走曹文这边,所以曹文的这个工作室也算是夫妻档。钟奕什么都没拿,只拿了两件秋装,护照、户口本,自己必要的几样东西。临走留下了房子钥匙,玄关挂着他们一起去日本求来的御守,招财猫憨态可掬地向他招手。钟奕胸口一阵剧痛,关上了房门。
他的卡上只有不到一百万了,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不工作悠哉悠哉地过几年,对于他这样的人,却只有焦虑。助理小余跟着他,小姑娘两眼一抹黑,问他:“哥,我们去哪?”钟奕提着行李箱驻足在十字路口,对小余道:“先租个房子安顿下来。”
曹文的工作室是寰宇娱乐蒋文昭产业下的一个电影投资分支,其他还涉及音乐、电视剧、艺人经纪以及商业旅游等领域。蒋文昭长子蒋星河负责音乐和艺人经纪这块,电影行业主要由曹文等几个大导演合作投资。钟奕的经纪约也签在了寰宇,只不过他一向是跟着曹文罢了。现在,钟奕没回公司,也没找薛回,他和小余看房子去了。
三环上装修稍微好点的套二一月六千,他和房东好说歹说讲了讲,房东见他长得好看,却想不起什么名字。他不怎么拍电视剧,很多人都不认识他。最后讲到五千八,他付了半年去掉三万多,接着又和小余添置了一些东西。小余跟了他有两年了,细心踏实,却因为居无定所,一直找不到男朋友。他曾问小余为什么不努努力,升个执行经纪。小余大大咧咧地笑:“嗨,哥,你看我像是那种求上进的料吗?”
“跟着我,你也变懒了。”
“你不知道上面压力有多大,我可不想做瘦成骷髅的女魔头。跟着你挺好的。”
钟奕淡淡笑:“跟着我有什么好?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
小余给他打气:“没事,只要你能给我发工资就行。”
钟奕和她合力把东西拖进房就要她走了。余念贴心道:“要不我留下来陪陪你吧。”
“不用。”
余念跟在他后面:“我也可以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呀。”
“没事,我自己收拾就行。你回去吧,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也不安全。”
余念却没所谓:“大不了我就住在这,反正明天也没什么工作。”
钟奕一笑,知道她好心,怕留下自己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可是他真的没有。他只是有些累,最痛苦的那段已经过去了,伤心到死心,不过是一瞬间。往后,他还要好好过日子。
“那你饿了没有,我要不做点饭?”
“哇,哥你要做饭啦!我要吃我要吃!”余念顿时两个眼睛瞪得铜铃大,都要冒出星星来。小姑娘什么爱好都没有,就爱吃。所以身材也——胖嘟嘟圆滚滚的,平时拖行李力气大得很,根本不输他。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房间可以明天收拾,他没什么东西可给余念的,唯有一顿饭感谢她吧。钟奕在厨房做饭,余念帮他收拾东西。钟奕的厨艺可谓是一绝,他演过一个厨子,被曹文逼着学了几个月的手艺,至今都没放下。有时候余念有口福,钟奕做一大堆好吃的送来工作室,她蹭了曹文的光就会吃点。一吃自难忘,钟奕进组出差都没时间做,现在有时间做了,她却不想他这样。
离开曹文,是钟奕的开始,也是她的开始。可是,她为什么那么想哭呢。她绝对不能哭。钟奕穿着围裙端菜出来,在灯光下还是温柔美好的模样。一个番茄牛腩汤,一个咖喱鸡肉饭,还有一份蔬菜沙拉。餐桌是房东留下来的,余念早已经擦干净了,兴奋地给他鼓掌:“哇哦,要开动咯,闻着香味我就忍不住啦!”
钟奕笑着把番茄牛腩和鸡肉饭都给她,自己用勺子扒拉着沙拉。
余念疑惑:“你怎么不吃?”
钟奕:“我在减肥啊,你忘了。”
余念给他推过去鸡肉饭:“哎呀,那也不用什么都不吃嘛。你根本不用减肥,瘦着呢。”
说什么瘦,一上镜就变成大宽脸了。大屏幕下毫发毕现,谁能放松一点?何况,保持身材已经是他的惯性,身体有记忆了。
余念不听,一个劲给他拨鸡肉饭,还给他夹牛腩。她不管他,就没人管他了。
两人让来让去地吃着,钟奕的电话响起来。
他的私人电话没几个人知道,余念扒着饭一下窜起来:“我去接。”
钟奕拍拍她的头:“你吃吧,我去。”
他解了围裙,擦擦手,手机拎起来。
“喂?”
薛回那边的声音:“你还好吗?”
钟奕道:“嗯,还好啊。”
“你在哪?”
“在家,吃饭呢。”
“你不在剧组?”薛回那边明显有些着急了,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忍耐着。
钟奕道:“我离开了,打算一个人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钟奕笑:“你不是要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么?”
薛回沉吟地应了一声:“你有看新闻吗?”
钟奕:“还没有。”
薛回:“你最好看一下,有点准备。”
钟奕疑惑地看向余念,他和余念找了两天房子,又去公司开回自己的车,还没时间看手机。钟奕打开微博看了看,渐渐皱起眉。
“嗯,我看到了,谢谢薛哥通知我这些。”
薛回在那边道:“你这两天过来我这边吧,记者在到处找你。”
钟奕道:“没关系,我已经搬家了。我自己可以。”
薛回问:“你搬到哪里?”
钟奕往外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也不太清楚具体位置:“我自己租的房子,还挺便宜的。在三环高架桥这边。”
薛回:“你发我个定位地址。”
钟奕犹豫着:“没事的,薛哥,上次已经很谢谢你了。我自己真的可以。”
钟奕再三拒绝他,薛回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上次的事情钟奕还是有些介意,那晚柔软粘人的人不见了,又缩了回去。
薛回于是也客气道:“那有时间庆祝你乔迁之喜。”
钟奕道:“好,谢谢薛哥。”
两人挂了电话,余念毛毛地看着他,钟奕安抚她:“没事,继续吃吧。”
余念也吃不下去了,虽然她说着要赖在这住,但钟奕这这么乱,她也不能真的留下。她只好帮着钟奕归置归置东西,弄得差不多了,打车离开。钟奕要她给自己分享个位置,到家了给他打电话。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一个人面对冰凉如水的夜,面对残羹冷炙的餐桌和杂乱的房间。
他对自己说,已经过去了,要好好过日子。
他搬出了那个家,租了房子,还做了一顿饭。
可是他不想动,不想洗澡,也不想收拾,他疲惫不堪,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在黑暗里坐着,感觉白天建立好的一切逐渐被推翻,排山倒海的情绪猛然袭来,仿佛它们是一直被压抑着的,一旦瞅准了他软弱的空隙,就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将他溺毙。
他在黑暗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这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最后还是慢慢地挪进卧室,蜷缩在床上。他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可是一挨着枕头,疲惫涌来,竟然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夜无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