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皇帝北上微服出巡,直到人走后这消息才透露出去,朝野上下皆惊,几人欢喜几人愁。www.dizhu.org到底是意识到那幼年登基,被朝臣左右十余年的皇帝真的亲政了。
皇宫现下被皇帝牢牢握在手心,已是密不透风,此次秘密出行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半拉月来,北边七省的大小官吏纷纷悬着心,生怕身前身后有个不对露出马脚,一边派人处理前儿留下的烂摊子,一边命人着百姓常服,四处搜寻圣上下落。
江州知府不例外,紧赶慢赶安排手下县令办事,不多时,邙县隐隐乱了起来。
而灶屋里的周宜宁尚且不知,这些日子她沉浸于学习。现世里她跟着名师学过烘焙,虽称得上心灵手巧,可还是比不过古人一代传一代的智慧。
无论是模具上的刻纹,亦或调料配方,针对于上一世点心进一步改良后,一种糕已经能做不同馅料,单是糕饼也分咸口甜口。
只可惜蘸酱佐料还差点意思,配料的分量总不合适。一旦成功,周宜宁想想都美,物美价廉便于携带,无论哪个时代都是经典爆款。
“阿宁。”
这一声就像山涧泉水,清澈,温润,成功洗涤了周宜宁做出失败品的烦躁。
她一回头,就看到与灶屋里各种俗气不堪的物件格格不入的男子。他样貌清隽,声若流溪,加之身份贵重,这样的一个人……她不知如何相处,也惹不起。
周宜宁擦了擦手,迅速别过视线,左右偏头都没瞧见黄和,顿时一种不自在充斥着四肢百骸。偏杨氏这会儿出了门子,江淮又去拜访先生,唯一能救场的还不知上哪去了。
周宜宁硬着头皮侧过身子,看着案板:“兆公子,于情于理,您与我都不便这般称呼。www.dizhu.org”
兆云徂想了想,确实不合规矩。
可不知怎的念头一转,偏了个地方。自江淮醉酒初次相见直到今日,她都对自己避而远之,住下半月,二人言语不过三两句。
不经意,兆云徂的目光落到她紧紧攥住的拳头上。瘦弱到骨节太过分明,那一截沾着白色的面粉,却更显得肤色欺霜赛雪。
兆云徂:“左淮与我相交不浅,照应他妹妹自是分内事。”
左淮是江淮的字,在外同窗先生都这般称呼。可周宜宁实在不懂,这一句阿宁,非兄非夫非父,一个外男这般喊,叫外人知道岂不是误会?
更别提甚么兆云徂会看上她这种混账话,哪怕兆云徂有心抬举江淮,真让她进宫伺候……她想想都怕好吗?就连周家都玩不转,去皇宫是上赶着找死么?
遑论这时候,于她于江家底子都太薄,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摧残。
周宜宁思索片刻,中规中矩地答:“多谢兆公子照拂,大哥听了应是极高兴的。”
“嗯。”
周宜宁如芒在背,深吸气,继而缓缓的,轻轻的吐出。她学过的历史中,皇帝也不一定都是不怒自威的。赋诗写文登峰造极,笔墨长袖贯古通今不在少数。
兆云徂……是不是没那么可怕?
她偷偷地侧了个眼尾扫了眼便迅速转回视线,很好,至少不是面无表情,不理他应该就没事,迟早会被闷走。有这个认知便没那么紧张,她舒了口气,把失败的蘸酱归置在旁,重新熬炼一锅。
昨儿已经做好了蛋黄酱做底子,因着不易保存,就只做了三碗出来,而今试验已经废掉两碗。周宜宁心痛到呼吸不顺,抚了把胸口才颤着手提剩下那只碗来。
再做不好,娘那头定是要叨叨的……
凡事沉下心去做,总归是不同的。原先要做蘸料难度太大,材料有许多是买不着的,好在杨氏瞧她越做越像样子,连下血本,糖和牛乳买来不少。
蛋黄酱澄亮发光的色泽飘着淡淡诱人的香气,闻着就有动力。周宜宁取来搅拌好的牛乳最上一面的精华,用纱布滤去水分,静置在旁沉淀,旁的不会,做个简易黄油还是不在话下的。
纤细的皓腕一转,白嫩的手指挑着勺,快速舀过糖、米醋、加入蛋黄酱中。碗中的味道越发浓郁喷香,酸酸甜甜,却又不失醇厚的后劲。
红椒和大蒜早就打成了粉末,撒在里头,呈现出一种嗅觉与视觉齐头迸进的极致享受。周宜宁弯起唇瓣,将沥干的牛乳油分批搅打进来。
兆云徂没挪动过位置,视线落在她身上,眸光微敛。
他是听黄和夸赞过周家女儿手脚勤快,灶活更是一绝。平日做的茶点确合他口味,或淡而不寡,或浓而不腻。
和她这人,很像。
不知何时,他的注意力从案面转向女孩,她脖颈渗出细汗,晶莹,在这微暗的灶屋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不由得,脚下的步子轻起,停在她身后两步外未免唐突。不想稍一临近,注意力就被那碗透着浓郁香味的酱汁引走。
周宜宁用筷子沾了点尝味儿,眼睛亮的跟灯泡似的。
成了!当年吃比胜客就是这个味儿!
虽入口有些辛辣,随之却被蛋黄酱与牛乳醇香的口感给包裹,酸到味蕾轻颤,甜的入味不齁。无论是蘸茶点,亦或是油炸的小食都是绝佳!
周宜宁飘了,蘸酱这玩意儿在大秦没出现过,今次成功那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方子自然是现世的,谁也不知。只要捏在手里,开起铺子势必能横扫一县。
好事当然要与人分享,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可一转身她才想起杨氏和大哥都不在……更可怕的是,兆云徂那张俊脸就在近前,似笑非笑的。
周宜宁:……
他还没走?
兆云徂不介意她愣的像个小傻子,只面色平静地与她对视。这一种莫名的眼神,让周宜宁的舌头活了回来。
周宜宁被看的浑身发痒,想伸手挠一挠又不大敢,怂怂的试探:“兆公子可要试试?新做的酱,搭上茶点美味些,只是……这两日光顾着这个,现下只剩早上做的蛋卷儿了。”
兆云徂无所谓,很接地气地坐在小板凳上,乖乖靠在灶台边看着她。
左右是要讨好,江淮科举靠自个,可升官发财就指着这位爷了。虽胆子小了点,到底周宜宁脑子还是清楚的,泡壶茶的功夫,蛋卷儿也备齐了。
不得不说,兆云徂的吃相是她见过最赏心悦目的,颜好身份还高,行为举止极其亲民,这是甚么神仙皇帝!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想想现世某些流量小鲜肉的恶臭行径,周宜宁对兆云徂的好感直线上升。可人又不能只看表面,年纪轻轻已是一国之君,哪能真这般和蔼?
伴君如伴虎,江淮人是不错的,察言观色比她厉害多了。可架不住有人陷害,官场水深,最后落个不好怎么办喲。
只是自顾自的想着,就觉得大腿没了一半,周宜宁整个人都快怂成了一团。
兆云徂抬头一瞥,顿时觉得食不下噎,便是酱汁再美味也不动了。
“怎么,我就这般让你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