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皇城里那位可谓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旁的贡品都不见得多用两口，御膳房的厨子一茬茬的换，比新嫔换的都勤快。---

可这也架不住肚子饿啊。

灶屋的误会一解除，兆云徂忍了忍，袖袍一挥，想说等晚间再用饭，便不要这糕了。

杨氏往十年前数也就是个地里刨食的，后来进周家不过是个下人，再怎么想要体面，根本的性子是无法动摇的。这不，半个时辰光闻着那味儿都被委屈的不行，哪还能接着忍？

再说不就个点心，阿宁头一次手生，还不定什么味儿，万一冲撞了贵人……觉得自个深明大义的杨氏，手一伸就往其中一块抓去。

“……这啥味儿！”

灶屋刚回归平静，这一声惊咤直把众人给喊懵了。

周宜宁瞧着她嘴角的碎屑渣，立时意识到问题所在，拈一块丢嘴里尝了尝，疑惑道：“没问题呀，枣糕就是这个味。”

“城东那家枣糕跟清水糕似的，就是庆元丰味再浓重，以前大少奶奶赏下来的枣糕也算不上好，齁甜……”杨氏终于琢磨出不对劲儿的地方，转头狐疑地盯着周宜宁。

“你怎知道甚么味儿，原先城东那家你不是瞧不上？”

杨氏到底是江淮亲娘，日子过的精打细算，拉拔大俩孩子都还能存住老本。平日里细枝末节观察的一清二楚，却不声张，不妄言。

“先前庆元丰确实是在糕里掺了糖，怕糟践了便没敢说。我做的时候也不是没琢磨，其一，枣子原就有一股清甜的香，即便晒干都能保存那份原汁原味。---其二，早间喝粥清甜又暖胃，我猜米粉亦有同样的效果。只这么一想，做出来的应当不差。”

周宜宁眉间的冷汗混着被柴火烘出来的汗水，捏了一段袖口藏进掌心。

她解释的时候，一屋子的眼光都停在她身上，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周宜宁一辈子忘不掉，跟考场作弊似的，生怕哪句话不对就被逮个人赃并获。

她太急了。

急着冒头想证明自己，可事实哪有穿越文那么容易？比过日子，她不如杨氏精明，比头脑，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而来，她可能也就临场反应力比江淮好上那么一些。

在周家，她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急了显得突兀，太慢则鸡肋，迟早会被江淮快节奏的步调甩在身后。

这后果她不是没想过，如若真有一日，她跟在江淮身后，指望留在江家府邸做老姑娘定是不成的，凭借江淮日后的出息，只怕上门提亲的也有。

对于未曾谋面的人谈婚论嫁，她心有抵触。

杨氏愣了好半晌，她是知道阿宁比以往开朗，话也多了，可没曾想这么逻辑清晰的一段话能从她嘴里蹦出来。

杨氏又咬了一口，不知想些什么眼睛越来越亮，扫了眼门口的主仆，迟疑片刻终没说话。可她不说话，手里的动作却没片刻停下的，接连两块下肚，缓口气的空档又喝了杯水。

“尝着不腻，淮儿，你端着碟子去配着茶吃。兆公子也请放心，做点心的材料现买现做，干净着的。”

“是，娘。”

……

翌日晌午，如往常，用过午饭周宜宁帮忙洒扫完就开始学习针线。周家如此戏剧性的落败都在眨眼间，她这也不是没有更倒霉的可能，毕竟原主运气说不得好。

她穿来是否能改命，不得而知。

这几个月好生跟着杨氏学一学，将来要是流落更惨的境地，好歹不叫屋前屋后的活给累死。在穷苦的环境下，是人都要学会向生活低头。

这会儿子用的是破碎布练手，针脚歪七扭八，周宜宁刚准备拆线头，没想杨氏从斜角里一个猛子杀了出来。

“娘，去哪这么急？”

“我带你去买菜，就昨儿那地方。”

周宜宁被拽着也不嫌痛，想起满当当的灶间，疑惑道：“早间不是才去过？”

杨氏步子一顿，回看一阵挤眉弄眼：“昨儿就看了半晌功夫，你就琢磨出一道点心，你知道那能卖多少钱？”

等杨氏嘴巴一张一合，叭叭完一众材料的成本价，从货商那儿进价能便宜多少，再说按怎么个价钱卖，毛利几何，勉强听个大概的周宜宁已经懵了。

“庆元丰放一两个大师傅搁门口招摇，你有这个天赋就多看多学，回头咱自个琢磨出好东西，开个铺子，将来不是大把银子往怀里搂？”

“娘……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厚道？十里八乡哪家点心铺子里有不重样的？再一个做的味儿就是不一样！你那点心甘甜可口，淮儿不也说兆公子喜欢？人那是富贵公子，他吃的来，县城里怎会吃不惯？”

这年头点心铺子确实大同小异，市井流传百姓吃的起的无非十几样，再有什么祖传方子，也就堪堪多出几种材料不易收取的，自然卖的价也高。

对于杨氏的精明，周宜宁很是信服，不想她一个晚上就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给安排个明明白白。

“就是庆元丰刘家也是欠了你的，看他些许配料手艺，算不得什么。”杨氏意有所指，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从门边拐个篮子出了门。

庆元丰刘家……

周宜宁检索不到原主记忆中的相关信息，原主知庆元丰不止邙县这一家，江州大小县城满是这商号的点心铺子，有可能已经向外延伸，将生意渠道发展的四通八达。

这么一户人家，欠她？

周宜宁在杨氏身后跟着，百思不得其解，可问也问不出，话头是杨氏起的，她不想再说谁也撬不开嘴。

到了菜摊，杨氏装作歇脚，停在一旁拉着周宜宁说话。

“阿宁乖，多看些。这手艺学了到底是自个一辈子烙在脑袋里的，将来若是嫁了人过的不顺心，即便和离也有赚钱的本事。”

“这么瞧我作甚，脸上能看出花来？”杨氏唏嘘一声长叹，摇摇头，“主家败前好歹是江州数一数二的富户，就是现下你又有天赋，我瞧着能配你的都不多。嫁与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子总不会顺心，难免有过不下去的时候。”

这一番言语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惊世骇俗的。

女子总被世俗规条框在后院了此一生，已是墨守成规的事实。无人能撼动，周宜宁自然也不能，她只点点头，神色复杂地将视线转到那人来人往的铺子门口。

心里隐隐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