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要真是泥捏的性子,当年也不会因江父在外与寡妇有了首尾即刻自请下堂。---
等江淮一回来,撤了晚饭等兆公子回屋,杨氏坐在堂屋黑着脸就没打算闭过嘴,话里话外讨伐刘家,口水飞溅。
江淮听出个大概,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砸拳锤向椅背:“只怕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平了。”
杨氏气得脸红脖子粗,到底顾忌有外人在东厢,咬牙切齿低声骂道:“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怎老天不开眼收了他们!”
气归气,事情总要有个章程,杨氏看向周宜宁:“近些日子不要出门,娘在家守着你。邙县谁不知吴县令记着老爷的好,光天化日的,我看他刘家敢上门掳人不成。”
周宜宁摇头:“真这么简单,刘家也走不到今天这地步。早先父亲和刘家定下的娃娃亲不过口头约束,既父亲已逝,旁的丫鬟婆子逃的逃,走的走,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没的还担心我会赖上去。”
是啊!
刘家的行为与落井下石可差远了。当年刘家为何要那么做,难道是怕自己这个婆子带着阿宁缠上去,耽误他小公子的姻缘,所以把事情做绝?是了,要不是她爱护的紧,阿宁又是个乖巧闷葫芦,听这么些年闲言碎语,受了那么多眼刀子,怕早就悬梁自尽,哪还敢活在世上。
真真是杀人不见血。
杨氏越想越惊心,脸色一片惨白。
“刘家好毒的心!”她急得跳脚,突然问,“阿宁,不然……不然卖了宅子,咱们出去避一避?”
周宜宁眨了眨眼,笑出声:“娘,你想什么呢?人欺负上门,咱们还真拖家带口避开?避的开吗?”
“庆元丰在江州各地都有铺子,搬到哪一处,都在刘家的眼皮子底下。若要去最近的梁州,且不说我们势单力薄,就是那路途遥远,还没出江州便惹上祸事,客死他乡也不是不可能。www.dizhu.org”
这一席话听的杨氏心头剧颤,她突然想起来周大老爷是怎么死的。镖师说是在外被歹人所害,可这歹人终是没有逮住,谁也不知当年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后来周大老爷五脏六腑俱被耗空,瞧着是被下毒了。
这些细节,也就是她抱着阿宁去看望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旁人是不知的。天晓得她看见周大老爷被一床白布盖住,心里有多虚?
当年老爷子去求过吴县令,可吴县令只是邙县的官头子,哪有那么大权力管到外头去?这也是为何后来吴县令看周家二老并着大房死后,还对周宜宁多加关照的原因之一。
若是刘家真敢……
杨氏顾不得挂在身上的视线,坐也坐不住,起身来回踱步,愁容满面。是极,刘家不是良善人家,这点早就显露无疑,如今上门子要纳阿宁做妾,为何?
杨氏脚步一顿,蓦然开了窍,一时被懊悔和绝望淹没,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往年不曾见过刘家的人,是因着阿宁被她藏在院里,现今一朵娇花儿从泥潭子里移栽出去绽放光华,可不打眼的很?更遑论,每日特地拉着阿宁去庆元丰铺子门口的人是她自己。
旁人怕周宜宁晦气,可刘家正好是不畏惧的,糟践人的事是他们自个派人做的,到底是有没有,除了杨氏母子也就刘家知晓了。
见杨氏和江淮关心自己,周宜宁反倒能静下心了。刘家既然只派个嬷嬷上门,不管她是哪个院子伺候的,只说明她并不被重视。
这是羞辱,亦是机会。
她看向江淮:“大哥,可否请你带路,我想见见兆公子。”
对刘家,她是两眼一抹黑,只从眼前累累罪证判断这压根不是好去处。当下就有尊大佛坐在家中,此时不求救,还等着被逼上花轿吗?
她不蠢,此行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不知。只她想,自己没有能叫人看上的才艺,这幅皮囊在皇上眼里还敌不过她的‘赫赫威名’。大约是要为奴为婢的,可做个洒扫宫女,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去刘家……即便等江淮官至高品,那时也晚了。
江淮脸色阴沉,及至此时才哑着嗓子应了句:“好。”
杨氏虽怕冲撞贵人,可事关阿宁一生,心里又急又气,迈着大步就风一样往东厢走去,等江淮二人跟上的时候,她已经七七八八把话给说开了。
东厢里,兆云徂放下账册,示意黄和屏退他人,只余下周宜宁。
天色已晚,屋里仅有的光线全靠两盏油灯支撑。桌边小姑娘行了礼节,半抬起头,饶是素面朝天,干净的眉眼也叫人移不开眼。
黄和走了进来,伺候在旁,看着周宜宁的眼里多少有些同情。
他虽不喜这小姑娘一贯做派,却不得不承认她被刘家坑惨了。京城里风云涌动,这等下作事偶尔也有所耳闻,只那些人不曾脏他的眼,便也没什么。
可这姑娘是找错人了,如今圣上在外的行踪不便暴露,即便想给江淮一份体面,也断不会挑着这个档口处置刘家。
兆云徂:“起身吧。”
周宜宁谢了句皇上,挑了个矮凳坐下。
兆云徂挑眉看向她:“你可知我明日就要动身回京?”
周宜宁一愣,想了片刻,脸色渐渐发白。
这话里头的意思可就深了,皇上这是以为她故意博同情,还是婉拒?
“民女岂敢打探皇上行踪,自是不知。”周宜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民女求来,是因着皇上说过大秦没有不祥之人。”
“若民女不愿为妾,自尽身亡,刘家定会派人再传谣言。或如娘说的那样,举家避难,在路上遭遇不测,更方便刘家做文章。只这两条路,皇上所言便不攻自破。”
还不等黄和怒斥,周宜宁又摇头:“可皇上明辨是非,哪用得着骗我一介市井百姓,又怎会口出虚言?所以民女来求皇上。”
黄和一眼瞧出她的伎俩,气的发笑,有心刺她两句,可皇上都没发话哪轮得到他?
兆云徂偏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黄和:“你以为如何?”
黄和打量着气氛不由得犯难,皇上这是想借他口拒绝呢,还是希望给递个台阶?话是不能不搭的,只模棱两口道:“话也算说得通,皇上,您看……”
周宜宁背后早生出细密的冷汗,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圆滚滚的眼睛满怀期盼,却又不敢随意去看兆云徂的神情,纠结地咬着下唇。
兆云徂居于上首,将她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吩咐道:“嗯,那便三日后启程。”
黄和心里一惊,布置已经妥善,再拖延几日谁知情况会不会生变?就为一介民女出头值当么?他双腿一抖,立时跪下:“皇上使不得,再晚几日江州曹知府……”
兆云徂面无表情,淡淡道:“曹安民不曾入局,见一见也无妨。”
“喏。”
汗水顺着鬓角留下,黄和再不敢多言,只眼角扫向一脸劫后余生的周宜宁。
没看出啊!
他这几日在外奔波,不曾理会那周家小女,谁想她遇事竟还敢找皇上来。
更不曾想,皇上居然应了!
周宜宁自知是成了,跟着跪下,立在黄和右侧:“民女谢皇上大恩。”
从战战兢兢到笑容舒心只一瞬,周宜宁弯起眼角,眉间流露出一股欣喜之色,丰润的粉唇微起波澜,完完全全透着满足。
这番不加掩饰的可爱娇态被兆云徂尽收眼底,他面色一冷。
原来,她是真没想过要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