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宁懒得管曹府那些事。www.dizhu.org
杨氏看着大门,抿嘴道:“早知曹家下人这般不靠谱,连门都不让进。”
周宜宁慢吞吞地提好箩筐,确定不容易脱手才回道:“曹公子一片好心,下人表里不一他哪能知道?且别人家事,没的放在心上过不去让自己难受的。娘,咱们去集市上看看吧,前儿就听说省城有专门送家用上门的,待会儿找准人付些订钱,日后能省不少时间。”
眼下除开江淮季秋考核前找先生的事,最大的当属开铺子。可光在脑袋里想一圈,钱又不会冒出来,接下来的时日更多是要出门子多看,注意江州里哪些地方热闹,价钱若是合适,就捉紧赁一处。
再有做点心的材料虽说比起盐糖贵不到哪去,可要的量大了能得优惠,该找个长期的货商供应。毕竟他们还没个正经营生,能省一些是一些。
这样盘算下来,时间就显得不够用。
杨氏深以为然,想了想,回屋里拿出上次递给周宜宁的木匣子,银子兑成了银票,此刻木匣子空躺着一块绣花帕子。拿出摊开一瞧,白色素净的底子,四边绣着金鱼,勾勒鱼边的金线在光下泛着亮,似是活了一般。边角底下缀着盘肠节,意寓富贵。
放了这么些年,绣线毫无褪色。
虽然花样子老了些,可瞧着就令人欢喜的很。
周宜宁默不作声,寻常百姓用的帕子多是一色的棉布,家境再差些就是麻布,像是这种,杨氏不会舍得买的。
果然,杨氏满脸感怀,看了好一会儿,解释说是老夫人在世的时候赏下的。
周宜宁安静地坐着,又听她道:“柳昌巷看着不大,左右都是进学的人家,再怎么风气也不差。前儿那牙子说旁边一户的举人去了京城,四年未归,只剩妇孺孩子在家,咱们手上拿点礼去认识认识。这江州城啊,比邙县大了不老少。咱们娘俩就这么出去遇上个黑心肠的,指不准还帮着数银子哩。”
“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次去问一问,也让人家晓得咱家是什么样的人。”
周宜宁前世那可不兴这套,一幢房子里,就是对门都不一定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可到底,她没反驳,点头道:“娘想的透彻。”
杨氏一脸慈爱,摸摸她的头,人情世故总要识得,她活得本就比常人艰难一些,更要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有些话以前说不得,现在倒是要紧着教一教。---
二人出了宅子,叩响了对门。
开门的是个婶子,瞧着比杨氏年轻许多,发髻整的没有一根碎发散在外头,看上去就是个干练的。
她站在门里,双手搭在两边门框子上,狐疑地看着门口的人:“您二位找谁?”
“前儿刚住进对面宅子的,本家姓杨。”杨氏穿着一身粗布,再加上乡音浓重,登时让那婶子打消了怀疑的念头,杨氏头一回上门,也不知省城里怎么个交际法,将阿宁往前推了推,“这是宁姐儿。”
那妇人恍然,原来是新来的邻居,当即让开门,请她们进去坐着。
杨氏口才了得,齐婶子又因听说杨氏有个童生儿子,一番寒暄下来好歹没冷场,互相都试探性地摸了个底。
得知周宜宁原是大户人家小姐,周家遭逢大难又认了奶娘作母,一番转折下来,齐婶子看向周宜宁的眼神都变了,相当的怜惜。
杨氏说话有轻有重,挑着一些邙县人人皆知的事儿说。反正不一定什么时候会传到江州来,如果不想日后与齐氏交恶,最好还是遮掩着适当说出实情。
杨氏的坦诚以待,让齐氏也卸下心防,说起家事来。
这户人家姓庄,独有一个男丁,就是庄一贤庄举人,眼前这位齐氏是他发妻。庄举人他娘身子不好,见天躺在床上,这会儿子也没出来见客,齐氏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十三,一个七岁,都在房里绣花样子。
说到庄举人,齐氏就止不住诉苦,四年前他上京科考,可惜落了榜,后来断断续续往家里送家书要了几回银子,信里头说这么回头实在丢颜面,他在京中找了处地方落脚,定要待到高中时才肯衣锦还乡。
齐氏望眼欲穿的等啊等,终于等到从京里传来的信,道是庄举人又落榜,已经投湖自尽。
家里半老亲娘不顾,娇妻幼女不管,只为功名……周宜宁听的咂舌,这是疯魔了吧!
说到后来,齐氏连连叹气:“本不应说这些糟心事,方才是有些糊涂了,嫂子莫怪。”
杨氏与周宜宁面面相觑,左右都听到了,还能怎么办?
安慰了一番齐氏,杨氏将那帕子拿了出来,放在齐氏手心里头:“头回上门,没想着你家有两个乖囡囡,只这么一份礼,且收着吧。”
齐氏没细看那帕子,心道送帕子是常有的,只对着杨氏更亲切了几分。后看二人要买家用,偏又不知上哪寻人,眼睛一亮:“家里有柴,嫂子急着用先抱两茬去就是。方才走进来路过院子里头那块菜地有些菜,看着哪些合适就抓走,不值价。”
“这怎好意思?”杨氏推手不肯。
齐氏脸庞微红:“嫂子,你就拿吧。”她搓了搓手,局促道,“我也厚着脸问个事。日后你家要柴送菜那档子事,能交给我么?保准新鲜。”
周宜宁听了这话,莫名抬头看了眼齐氏。
这年头没有男人顶门立户的人家,多是揭不开锅的。
杨氏心下了然,她比谁都清楚有多艰难,只是看着齐氏的胳膊,犹疑了片刻:“柴车笨重,你能推的动?”
“能!怎不能呢。”
得了齐氏的再三保证,杨氏按照她说的价,留下银子,这才领着周宜宁去抱柴火摘菜。
摘菜的时候杨氏手头一顿,心想这江州物价就是高啊,两车柴并着些菜居然那么贵。
时候不早,料想江淮没多久要回来,杨氏不敢再耽搁,拿了东西往家里赶。劈柴的事儿自然落不到周宜宁头上,她就去洗菜择菜。
忙活好一阵也不见江淮回来,杨氏留了菜放进锅里温着就没管了。
堂屋里热气飘渺,周宜宁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心满意足,总算是吃到了搬家后第一顿饭。
收拾碗筷也不过一刻,周宜宁回到堂屋里的时候,杨氏面色凝重,越想越不对劲,她对周宜宁道:“今儿那帕子,怕是送错人了。”
周宜宁细想了下在庄家的事,应道:“日后应当少来往。”
“欸,原先听着就觉得她家惨啊,好好个举人老爷怎么就没了。她要揽活计我应了,也是顾忌她一大家子要养活,可仔细一想,哪能是那么回事儿?”
杨氏虽是过日子一把手,比脑袋瓜里转弯,却不如那些深谙后宅阴私妇人。譬如今日,一上门就坦白了周宜宁的身世和江淮进学,听在旁人耳朵里,又露出另外一层意思。
他们家有钱啊!
科举多费银子,寻常人家或许不清楚,齐氏日日夜夜陪着庄举人岂能不知?没钱哪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还搬进江州赁宅子给孩子找先生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若是真有心相交,早早就应将两个闺女带出来,让她们与阿宁熟悉熟悉。可她没这么做,反倒是将送柴送菜的活计自己揽下了,且要的价还不低,至少比她在邙县的花费要高出两成。
杨氏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周宜宁也不是没想过,怎么到哪都行事不顺,邻居也是糟心的。
是不是真得找个寺庙拜一拜去去晦气?
只看着杨氏那副样子,暂时不想那么多,周宜宁安慰道:“幸而付的订银只够这一月,若她手脚不干净,以后另寻个人就是了。瞅您挠心挠肺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把您钱袋划拉走了呢。”
前面的话还算像样,越往后越没大没小的。杨氏板起脸,刚要训斥,就听到开门的动静。
江淮回了,随他一道来的还有曹居廷。
堂屋里,四人打了照面,曹居廷头一回看见江淮嘴里那乖巧本分的妹妹。
在邙县的日子里,周宜宁能吃能喝的,已经把干扁的身材吃圆乎不少,五官饱满,瓜子脸上盈余些肉肉,可爱非常。
眉眼自来是弯着,杏眸一抬一落皆是风景,不点而红的朱唇与雪肤相得益彰。
所有的一切仿佛恰到好处。
他多看了两眼,才回过神,一一见礼。
江淮见到这幕,微蹙眉头。
杨氏看见曹居廷就想起那帮子丫鬟,哪还注意到他是什么神情,别过脸对江淮道:“淮儿,锅里热着饭菜,赶紧去吃了。”
说罢,又转过头来,对曹居廷道:“曹公子,你那丫鬟,叫……”
周宜宁配合着适时添了一句:“翠兰。”
“哦哦,翠兰说曹夫人怕你吃不惯外头的,要拿银子去酒楼订一桌菜回来。”杨氏满脸歉意,“怪婶子见识短,没听说过有这么待客的,在咱县里,这么传出去恐怕日后无人敢与咱家来往了,只得让翠兰他们把东西都送回去。”
曹居廷听这话,心跳漏停了一拍。
今日与江淮相交甚欢,他心想就是没有父亲的指点,府学考核上再见此人,他也必定会因其学识,见识而放下身段与其相交。
可他娘在做甚么?
这般羞辱杨夫人,无异于在打江淮的脸。
这顿饭自然是吃不到了,曹居廷解释二三,又赔罪道歉才转身离去。
杨氏心里的气出了大半,回过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却不知曹府因这事儿炸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