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开铺面讲究的很,不仅要择个黄道吉日,再迷信点的还能请尊佛回来供着。---
好在杨氏没这打算,周宜宁从齐氏挑的日子里随便指了指。
十日后,五月廿六。
定好日子,周宜宁就在铺子住下,与齐氏一左一右两个屋,拾掇拾掇刚好够住。杨氏来看过几次,对前头的布置评头论足了一番,回回来还给添个桌椅小件儿。
齐氏看着亮堂的铺子,掩嘴笑:“要不是听嫂子说过,打眼瞅着还以为你是她亲生的呢。往外头看看,谁家敢这么往丫头身上砸钱?”
周宜宁似笑非笑,从旁拿块抹布擦桌子,也不解释这是卖宅来的银子。可以说这铺子从里到外,除开后来杨氏送的,旁的没让掏一文钱。
但听这话她也没什么好不开心的,杨氏的确对她很好,没的在旁人面前还要把账一笔笔算清的。
齐氏见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抓着扫帚往门口走去。
周宜宁听着脚步声走远,心里头却在想开张以后怎么快速打开市场。
前世最为有力的法子莫过于铺天盖地的砸钱宣传,先有知名度,而后才好占据市场。
可她穷的很,烧不起银子。
次一等的得靠口碑,江州城点心铺不多,竞争压力相对小很多,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样一来,口口相传倒是有利长久发展,可终归太费时间。
租金一年要花六十两银子,若是回不了本,杨氏那头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头估计也不舒坦。
一阵天人交锋,周宜宁的表情从犹豫、迟疑渐渐转为坚定。
她慢慢扶着桌沿坐下。
方才一堆营销方案在脑袋里轮转,是她想岔了。
既然她这么缺钱,就更要精准定位目标客群。
江州人来人往最多的是货商,她总想一些省时省力便宜的糕点,看似是薄利多销,实则是慢性自杀。
府城物价高,并且还在持续上涨,若非有官府压制,某些物件就不是寻常百姓能购置的起了。
盐、糖等精细物更是如此。
即便她卖的再低廉,百姓甜嘴儿前也得好好思衬到底值当不值当。
想要吸引货商……那就更难了。---
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自古至今都是一句至理名言。那些富贵人往这一瞧,问问价,多半尝都不会尝一口,转身就走。
太便宜了,谁知点心里有什么?且他们不是常驻在江州,就是吃出问题,还能大老远卸下货再回头找她麻烦么?
聪明的商人不会顶着一趟赔钱的风险来一饱口舌之欲。
要做,就从饥饿营销做起,从精致做起,走高端路线。
即便她一整天也做不了几笼屉,单单是质量、雕刻的纹样,这些噱头也足以让她赚得盆满钵满。
可须得有人先捧场,否则就是想造势都没的路子。
这么想着,外头齐氏突然喊了声淮哥儿,忙招呼他往里走,说东家在里边收拾呢。
周宜宁听了这话,收敛起心思,站起身迎了过去。果然在门口看到江淮,他后头跟着曹居廷,还有个陌生的女子。
江淮看她额间累出汗来,摸出帕子递过去,让她坐下歇息,自个倒了茶水每人分了一盏。
周宜宁也不与他生分,接来擦了擦,道了谢,还说改日洗干净再送去
曹居廷见她穿着朴素,眉眼间自然流露的娇美比之前越发撩人。
他定定看了几眼:“听左淮说,宜宁妹妹的铺子不日就要开张,遂想来问问你,可想要什么贺礼?”
真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
曹知府的大公子若是在开张那日光临,影响力那是足足的。
周宜宁眼睛发亮,谢道:“曹公子既是大哥同窗,我怎好提那些虚礼,开张那日人来便好。”她砖头又笑盈盈地盯着江淮,“倒是大哥,准备送我什么?”
江淮下意识摸向软瘪瘪的荷包,好半晌才问:“阿宁想要什么?”
周宜宁没漏过他那些小动作,只心里好笑。
她眨眨眼,问:“待会儿我做些点心样子出来,大哥给起几个文雅的名字可好?”
江淮松了口气,满口应下。
这厢兄妹交谈甚欢,曹居廷又见缝插针,能聊就多说几句,气氛甭提多融洽,看得一旁坐在边角的女子脸色发白。
聊得好好的,周宜宁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她错过眼,往那个方向看去:“还不知这位是……”
曹居廷面色一僵:“是我表妹。”
周宜宁若有所思,只介绍了身份,连名字都懒得说?看来这表哥表妹的关系也不大亲近。她向来不爱多管闲事,懒得去做那热场的人。
可明显那表妹不这么想,话题不容易落在她头上,寻摸机会就开了口。
她白着脸,睫毛微微颤抖,一副我见犹怜的俏模样,柔声道:“不过初见,方才被周姑娘难得一见的好颜色震的说不出话来,是文宣失礼了。”
周宜宁摸了摸小臂上的鸡皮疙瘩。
这话从长辈嘴里说出来是夸人,可从平辈这冒出来,怎么有些怪怪的?
她回以一笑:“文宣姑娘客气。”
毕竟还需要曹居廷来撑个场面,她也没打算直接呛回去。
周宜宁面色平静,何文宣可憋了一肚子气。但看曹居廷微微蹙眉,只得继续挂着那抹不自然的笑,袖下小手紧紧掐着帕子。
直到回了曹府,那帕子已经皱乱不堪。
二人一进门,曹居廷就被常叔叫去老爷书房,最后是何氏院里头的嬷嬷将她叫了过去。
一路上,何文宣魂不守舍,好几次差点绊倒在石子路上。
宜宁妹妹……
她咬了咬牙,心底涌起些许不甘与嫉妒。
何家这辈小的拢共就三个姑娘,独独她貌美出众,自小吃穿用度就比着大家闺秀娇养的,为的就是往曹府里继续送人。
何氏虽是当家主母,可经年来越发做不得主。何家问她要点什么还抠抠搜搜的,更不提让曹安民给何家子孙安排个一官半职了。
后来经人提点,何老婆子一夕之间开了窍,曹安民久混官场,哪是他们能算计的?拿捏不了老的,就从小的入手。
何文宣便是他们眼中的制胜法宝,每年总有那么一月,风雨无阻,曹安民在哪,何家就把何文宣搁在曹府门口就走。
四品大的官,还能让小姑娘一个人流落在外头?曹家丢不起这人。
何家算盘打的啪啪响,尤其见曹家照单全收,没的把何文宣赶出家门,何老婆子越发心大。
何家被遮了眼,可何文宣一清二楚。姑父和表哥对她不大亲近,每每到了曹府只能侍奉在姑母何氏近前。
何氏让她学琴棋书画,乖巧等着,及笄了就将她迎进家门。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有姑母在,他还敢越过我抬一房小的进门?你且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姑母有的,将来你都有。”
她向来是信的。
直到今儿个,见到了那个周姑娘,表哥看那人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温柔里还带着小心翼翼……
“表姑娘,夫人叫您呢。”
嬷嬷打起帘子,侧过脸看她。
何文宣这才回神,点点头,进了门见何氏靠着软椅饮茶,不知怎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何氏心里正烦呢,老爷都有月余没和她同塌而眠了,常叔那更是打听不出东西来,这样下去,她还算什么?
刚巧听嬷嬷说廷哥儿和侄女回来就分开了,廷哥儿走时一个眼尾都没甩给何文宣。何氏听得恨啊,又是个把不住男人心的玩意儿,空长一副好脸皮子。
马不停蹄就让人将她叫过来。
何氏正要训斥,就听何文宣哭哭啼啼地把今儿的事都吐出来了。
何文宣眼泪婆娑,咬紧下唇:“姑母,表哥心有所属,不如你今儿把我送回何家吧。文宣千般不对,万般不好,也容不得这样羞辱。”
何氏听完大惊:“宜宁妹妹?”
何文宣抽噎着点头:“表哥是这么唤她的。”
“周姑娘……宜宁妹妹?”何氏反复念叨着名字,又听沈嬷嬷在旁提醒前几日探来的消息,登时脸色一变。
“好个小贱蹄子,手段倒是不少!”何氏气急,忙对着沈嬷嬷吩咐几句,看她出了房门才转过头来看何文宣。
何氏压下心底的火气,将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儿拉去椅子坐下,拍拍她的手,柔声问道:“好孩子,别哭了。把今儿的事再一五一十同姑母说说,都是一家出来的,姑母哪能让你受这种委屈?大哥和娘知道,恐怕要指着鼻子骂我的。”
何文宣敛去眼底的莫名深意,乖乖地点头,又事无巨细地将在铺里的见闻讲了一遍。
包括,周宜宁开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