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宁回到铺里头,齐氏赶忙迎上来,一脸心有余悸,拉着她坐下就说道起来。www.dizhu.org原是周宜宁走后铺里头来了几个走货商人,看着不比最开张那日来的第一个货商派头。
那些人进到铺子里围一桌坐下,吃了几口茶,让齐氏上两碟子松花糕尝尝。本是好事,可后头就有些不大对劲。
周宜宁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怎么,来闹事的?”
齐氏犹豫了片刻,说是也不像,说不是琢磨起来又有点不对味道。那桌子居右的人突然说荣庆铺里的松花酿酒听着名气大,又是便宜保存的冷糕,想着二两银子一斤贵也有贵的道理。他打算拿着孝敬中人遂也买了几斤,后头他领这帮兄弟去江州下头一个县里送货,顺带把松花糕也献上了。
结果那中人吃了糕,说吃着涩嘴还有一股酸味,当即恼了。
生意没做成,他们白跑一趟,拉着货又绕远到旁的县,折价才卖出去,这一来一回只能说不亏,赚头是没有的。
齐氏说到这,犯疑惑呢,她一拍大腿说不对呀,荣庆好歹开了几十年,不至于以次充好坏自个名声吧。
周宜宁听了却发笑,她领着齐氏去坊屋里,捧出一个小酒缸子。
“以前就听人说,越辣的酒,存放的时间越长越香醇,可惜善饮烈酒的人寥寥无几。后来娘帮人做工,得了半盆清酒,我不会喝,她也舍不得,原想着年后作礼送到学塾里去给先生,没想刚翻过年,再弄出来一尝,不仅没了酒味,还发酸发涩。”
这事儿她不是胡诌,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段。
齐氏恍然大悟:“前头你让我照着最辣的酒买,就是因着好存放?”
周宜宁点点头:“原先我自己尝试松花糕的时候也试过,不把酒心儿包起来就明火蒸烤,不出一日肯定变味儿。”
齐氏连声夸她有耐心,在点心一道上有慧根,合该做的东西这般好吃。不过也就她肯下大力气,否则就是把方子砸到外头那些害懒病的身上,他们也做不出像样的来。
“我听说咱铺子开了以后,稍稍富贵一些的,宁愿舍了银子来咱这秤一些回去都不上荣庆里头吃。但荣庆铺子多大?那回我去看过,二层高,第一日尝到甜头,回头肯定加大力度造啊,这么一来怕是堆积不少……那批货商吃的,可能就是前头存的货。www.dizhu.org”
齐氏还真猜对了,可她也不知道啊,就在后院这么一提,抹嘴又说到今儿下晌来的客人身上了。
那几个货商让齐氏上松花糕,本也没甚问题,可眼瞅着他们就要吃进口了,居右那人又谨慎地说不好吃就不给钱。这话可把齐氏吓到了,可瞧着那帮人三四个粗胳膊壮腿的,她哪敢说个不字?尤其大妞还在后头,东家也没回来,这个哑巴亏不得不吃。
周宜宁皱眉,刚想说什么,抬头却见齐氏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婶儿又不是白活这二十几年,哪能让他们真这么干,当场就说了,知府大人都说咱这糕的味道好,哪能跟外头那些点心铺子似的?一天只做一锅,卖完就没,不信就瞧瞧前头还剩几块?”
周宜宁:……
把齐氏挖来当掌柜的还真没挑错人,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可不是一天一锅么?但凡多做一个都怕卖不掉。
也不知是不是齐氏那句话起的作用,吃完了点心,那群货商立刻付清银子,还把剩下的也包圆了。
听罢了这事儿,周宜宁环顾店里,觉得没个男人还是不行,就是府城里都晓得觅春斋与知府有些干系,可走南闯北的货商不知道啊,哪天真干出强抢的事来可怎么好?
心头压着事,周宜宁总觉得心里沉沉的,可这时辰出去不大安全,遂想第二日州学找江淮问问这事儿得怎么处理。
结果隔天早上做完了一锅点心,还没走出铺门,江淮就自个来了,随行的居然是曹府里头的沈嬷嬷,后头还跟着一男二女,身上皆背着包袱。
周宜宁乍一看愣了半晌,没闹明白这阵容是怎么凑出来的。
沈嬷嬷见到她还有些尴尬,先放低了身段,给周宜宁请了安,而后道明来意。
“周姑娘,夫人说先前身在病中,不知怎的脾气比往日都大一些,望您见谅一二。这儿呢,是夫人补给您的见面礼。”沈嬷嬷说着递上一个小匣子,单看木材紧密有顺畅的纹理和繁琐的雕花就知道不便宜。
周宜宁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干脆接下,道谢。
沈嬷嬷见她收礼,松了口气:“夫人还有一言,再有一月就是老爷四十大寿,届时还请周姑娘来府里一同庆贺。”
说这话的时候,沈嬷嬷生怕周宜宁会拒绝似的,不敢直视,又偷偷地抬眼皮子。
四十大寿?这么算起来,曹大人还挺年轻,原以为爬得这么高,胡子蓄得长长的,怎么也有四十五六,看来还真不能以貌取人。
根本上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周宜宁看向江淮,见他点头,遂应下。
沈嬷嬷说罢了这事儿先行告退,等人走到看不见背影,江淮知道周宜宁想问什么,先道:“别看了,兆公子送来的,外面人多眼杂,去后院说吧。”
还有哪个兆公子?
周宜宁扫了眼那三人,女的娇俏,男的虽说其貌不扬,可身子骨一看就是能打能扛的。她心里存着事儿,随着江淮走去后头。齐婶儿知道有些事儿该问,有些事就不能沾,忙把大妞给拉扯到门口去扫灰。
等到了井边,两个女子齐齐跪下,动作整齐划一,就连声儿都是一个调。
“奴婢见过周姑娘。”
周宜宁迟疑了半晌,问:“你们是……”她歪着头,看江淮,用口型问皇上送他的?
江淮摇头:“送你的。”
周宜宁喉咙里呜呜了一声,满脸感动:“皇……兆公子对你真好,爱屋及乌,连我都有份。大哥,日后好好进学考个状元,咱家就靠你了!”
江淮一时无言。
他细细回想了一番,以前怎会将她与自己作一道人看待?
明明是个蠢的。
听得这话,两个小宫女好奇地抬起头,看着坐在井边那个说笑的姑娘,眉眼处风情百般,瞧着就诱人,粉唇微抿却又像稚子一样。
这就是皇上挂在心尖尖上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欣喜。
做宫女的,最高兴的除了爬上龙床抬个位份,莫过于伺候一个前途光明的主子了。
那不沾后宫的皇上能亲自命黄总管挑选适龄宫女送到这来,就已经显出这位周姑娘的不一般了。
此刻周宜宁言行上的缺失被二人自动无视,本就是来教导姑娘规矩,伺候姑娘起居的,若姑娘事事得体,还要她们作甚?
周宜宁问过二人名字,两个宫女从善如流答了,高一些的那个叫芝莲,稍矮名唤珠月,都是入宫后改的,本家姓名寻常用不上,不提也罢。
宫里的主子问话向来仔细,不仅要问清楚身世,再谨慎些的还要问及前几任主子。
可眼前的周姑娘似乎不懂,只问了名字。
然而很快,芝莲和珠月就感觉脸上热辣辣的痛。
周宜宁没动手,可她动了嘴。
周宜宁看着那男子的眼睛简直快要发光了,一个劲儿地问了名字,家住哪,家里几口人,可有兄弟姊妹需要照顾?以往月钱几何?
等都弄清楚以后,周宜宁相当满意,甚至都没过问江淮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他又是怎么接手的,直接拉着那叫汤勇的前御前侍卫绕了一圈铺子,很是沉重地拍他肩膀。
“以后铺子就交给你看着,若是有人来闹事,先问清楚缘由,复杂些的来找我,若是简单的……”
汤勇瓮声瓮气地:“姑娘,简单的怎么处置?”
“欸,你以前是御前侍卫?”周宜宁很是担忧地往铺子外头看了眼,“别打死吧,乡里乡亲的,见了血也不好做生意。”
汤勇摸着头,很想说怎听这话好像皇宫里有人犯错就要往死里打似的?
可周宜宁不知道,她见的最多的就是电视里皇上坐在御书房发令抄家灭门,可不就是这么个死板的印象?
铺里头拢共就两个屋子,来了仨人怎么也睡不下,周宜宁思衬片刻,让江淮带着汤勇和两个宫女回柳昌巷先歇一晚,明日再拿主意。汤勇到底是男子,留下也不好,可芝莲珠月就不乐意,出门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自掏腰包一人买一铺床褥,说要守着主子,万一起夜了没人伺候也不好。
周宜宁不知怎么劝,想想便也只能点头同意。
这一晚,她睡得极其香甜。
塌下,两个地铺几乎是占满了地面。
芝莲睁眼睁了半宿,最后推了推珠月,见她也没睡,小声问:“今儿汤侍卫的事,要说给皇上吗?”
珠月犹豫片刻:“要说,来前皇上就亲自吩咐,但凡姑娘与外男亲近一定要及时递消息回去。如若出了岔子,咱两就是一起上吊抹脖子也不够的。早些睡吧,若明儿精神头不好,伺候得姑娘不高兴,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芝莲沉默下来,被子底下的小手紧紧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