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接这般像样的大生意,周宜宁自然是高兴的,杨氏也从胡同里过来撑场面。www.dizhu.org
齐氏见过张珣一回,趁着淮哥儿在和他立契,把他后头跟来的几个兄弟伺候在桌前吃茶。除了大妞带伤养病,可说该到都到了。
张珣要的都是松花酿酒,晓得这事儿实在是为难小姑娘一人,遂也没压价太狠,最后定下一斤五两半的价。当场付了二百两定银,约是五日后来取头一批点心。
原先杨氏还有点不乐意,一百多斤,听着就唬人,尤其是发了面做出来的点心,堆一起可比百来斤的米壮观多了。可她摸着周宜宁递过来的一百两银票,心头到底舒坦,等人走了免不得念叨几句。
“银票给我干啥,你赚得要么自个儿存着,要么回头我给你放到钱庄里头,还能得利息。”
周宜宁答应地好好的,转头把余下的一百两递给齐氏。
“齐婶儿,你先去把银票打碎了,捉紧买一批松花糕的料回来。我先前去灶屋看没剩多少,这回要的量大,价钱上再跟那头掌柜的谈谈。”
齐氏没想到经过王氏那回,东家还能把这样大的事交到自己头上,晓得时间紧,哪还敢再矫情两句,问清楚是哪几样赶紧提着裙角就往外头跑。
江淮下晌有事,立好契当即回了州学。周宜宁看着铺里头人还是多,忙叫杨氏回去歇着,这几天她就睡在铺里头。杨氏扫了眼芝莲和珠月,叮嘱她好好休息,将银票揣上直接去了趟钱庄。
要说五天时间手头上速度快一些,紧赶慢赶肯定是够做。可坊屋不够大,来回能做点心的就两个蒸锅,一次蒸俩吊炉里头又不够位置,得是天不亮做到关城门才能算完。她想了想,趁着天亮先把点心都做出来,回头再一笼笼地蒸烤。
大妞不在,芝莲珠月并着汤勇都成了打下手的。
周宜宁脑子不是一根筋的人,自己忙不过来就得认。她先把昨儿做好的一部分酒心儿从地窖里搬出来,而后给三人分派差事。
和面前的材料分量她抓了两盆的量搁在一边,和面这步骤交给汤勇,瞅着他胳膊上就有肉,平时也肯下力,把面和好是不难,揉久一些就更劲道。
交代完了这一步,周宜宁教芝莲和珠月做酒心儿。材料都是她昨儿准备好的,只要一层层小心地叠起来一包,指腹沾猪油抹一圈,放在盘里头闻着就香,做满一盘就让汤勇搬去地窖。
江州在北边,进了腊月到处都是冰,每家每户有凿冰藏在地窖里头的习惯,来年夏天卖给达官贵人。---
原先买下的这家铺子也有地窖,可惜里头没冰,早先周宜宁趁着天不热就买了一些回来。做心子最关键的就是把心子冻好,至少一天一夜才能成型。
芝莲二人来了之后周宜宁就没在她们面前做过这样的点心,头一回参与两人都有点懵。前儿伺候太后跟前,她老人家喜吃甜食,遂宫里御膳厨房她们也是常去的,可没见谁有这玲珑心思。
她二人一遍遍学,看着周宜宁撸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白细的皓腕,骨节分明的巧指随处翻一个褶就成了晶莹剔透的酒心儿。
可太娴熟了!
芝莲适应的还算好,哪怕做不得周宜宁那样的速度,也没出过差错。反观珠月就有点惨,她想赶着芝莲的进度,偏生最简单的分量总弄错不说,捏出来的心子还有大有小。
她急得想哭,抬头见周宜宁没看她,只认认真真地埋头做工,脸颊边的汗珠子直往下流。
珠月看得一愣,直到被芝莲催两句才回过神。
芝莲问她做什么呢,时间紧她还有心思开小差?
周宜宁听到这话抬头,扫了眼放在两人面前的心子,一下看出问题,却也没责问珠月。这有什么好骂的,本来就是被牵连干这些做不惯的事,没谁一回头就能上手。
她走到珠月旁边,告诉她先拿起什么,约莫是多少分量,怎么叠才不容易塌。
“做心子急不得,慢慢来也不耽误事。本来没有你和芝莲我也是要做的,就是累一些。你捏坏的回头先冻着,到时候你自个儿包着吃,可没人帮你分啊。”
珠月感动地眼眶一红,鼻腔里重重地嗯了一声。
芝莲见她这样还笑,让她上心点,别回头浪费的多,吃的也多,胖成球一样主子可不好带她出门。
汤勇插了句话,说面和好了,周宜宁捏完点点头,确是能用上的,拿起刀切完面,把昨儿冻好的酒心一个个塞进去,捏成型后放蒸屉上,看好了火候,让汤勇边和面边盯着点,火势弱下去就挑柴补一补。
周宜宁很拼,挣钱是当下唯一的正经事。
觅春斋里头做得火热,御书房里却冷如二月天。
但凡是皇帝跟前伺候的,谁不晓得近日来皇上脾气不好?不知事的或许还猜呢,北方数十官员相互勾结侵占赈灾粮,本来应严惩祸头子,好歹做样子给百姓看看。
可朝堂上,一拨人不表态,翰林院的指着北边说那群鱼肉百姓的昏官不配食朝廷俸禄,合该摘了官帽都压下大狱,挨个严审。另一群人说动辄撤了去北方半数大小官僚,是损了大秦元气的坏事,何不等两年科举,指几个得用的人慢慢地给他换过去,小几年北方也就稳妥了。
总之说甚的都有,各个理由都冠冕堂皇。
书房里,随侍的宫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黄总管刚把来向皇帝表忠心的朝臣请出去,随后回到房里,站在桌案后头,瞧着皇上提笔批奏折。
许是看久了折子上的小字累得眼酸,兆云徂将笔置到笔架上,捏了捏眉心。
黄和低着头:“皇上可要歇会儿?太后命厨子准备了几样茶点,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兆云徂没甚动作,神情一如既往的漠然。
黄和做了这么多年太监总管自是晓得的,他唤了声传。不多时,太监宫女就在边上摆好食案,陈列好茶点,泡了一盅近来皇上爱喝的都匀毛尖。
点心花样子不少,黄和能叫得出名的就有三样,枣泥酥饼、芸豆卷和杏仁桃酥,样样都是头前皇上爱吃的。
宫里做点心舍得下油和大料,点心摆在跟前香气扑鼻。
兆云徂每样只用了一口就让黄和撤下去。
黄和看得心里急啊,这都多少时日了,皇上就是再操心黎民百姓,怎么也不能坏了自个儿身子。万一真垮了,外头那些来势汹汹地又怎么顶得住?
“皇上,就是这些不合口味,再让厨子重新做别的呈上来也不费功夫。午膳您没用多少,茶点也吃不下……”
兆云徂摆手:“用着太腻,撤吧。”
这话下来是不能反驳,黄和叹了口气,看着宫人将茶点撤下去。见皇上没回去批折子,静坐在原先那地方呷了一口茶,他又劝几句,问皇上可想用点什么,马上吩咐御膳房做去。
兆云徂上下打量眼黄和,无奈道:“那就上碟臭豆腐。”
黄和一噎,但好歹主子乐意吃,比什么都不入口强,当下命人到御膳房传话去了。等人端着臭豆腐进来,满书房都飘满了甜腻的香味儿。
送来的宫人还说,厨子没听过这菜,试着做了一道,怕皇上吃不惯,遂调了些蜜水进去。
兆云徂无端想起邙县小屋里,那碟子臭烘烘的方方正正的豆腐。
他想着,抬头看黄和:“宫女送去了?”
送哪去?黄和起先还没想起来,随后意识到是送到江州城周姑娘那去的,忙说半月前着人用快马连夜送的,这时候早该和汤侍卫回合了。
说起这事儿黄和就想起上回后宫里的波折。先前接他们回宫的大内侍卫汤勇被皇上留在江州里头看顾着周姑娘,原想着一路顺顺当当应不了什么事,结果没多久,汤勇传来信说周姑娘叫人欺负了!
谁敢欺负?
黄和自问临走前是好好支会过曹安民的,一州知府照应个小姑娘,怎么都该妥当的。
结果汤勇寄来的那封信上说,正是曹知府府上的表姑娘做的,想断周姑娘财路,来信问可否要动手。
黄和气得直把曹安民祖宗骂了个遍,回头一看皇上脸一黑,就知道事情不好。后来?后来皇上就去向太后要了两个教养好的宫女,当即送去江州。
后宫里娘娘们听闻这事气得不知摔碎了多少花瓶,可又能怎么着?
就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妃嫔站在兆云徂面前,他也不一定能指个名出来,还指望他给个解释不成?向来就没有这个规矩,于是泼辣点的房里骂着,阴险的草人开始扎起来,自持矜贵的继续端着。
自然是表面太平。
黄和完了这事儿,还有些惦记周姑娘,至少回回她端上来的东西皇上都吃个一干二净。
兆云徂听他说人早该到了,眸色一深:“她倒是个不知心热的。”
这话黄和不敢接了。
皇上送去伺候周姑娘的人,实则也是帮忙探看的。这事儿除了他和皇上,谁也不知,那头只要送来密信,直接就有大内侍卫传到他手上来。
刚巧,这念头还没断,御前一等侍卫就随着传召进来了,行完礼,恭敬地弯着腰递上一封信。
黄和一喜,问他:“可是江州传来的?”
底下人称是。
兆云徂眉眼含笑,拆开信从头看到尾,表情立时僵住。
黄和站在他身后,刚巧是个能看清的角度,一眼望过去,通篇只提了一句周姑娘对皇上送去宫女很感动,也不知是不是瞎扯的。后头从上到下详细描述了一番周姑娘的日常生活有多苦,缺这缺那的,草草概括下来就是周姑娘缺银子使了。
这一眼看得他心哇凉。
偏生兆云徂合上眼,叹了声:“去,开朕的私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