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宜宁呵欠连天地站在院子里,芝莲手上攥着扫帚跟在身后,眼圈下一片黑。www.dizhu.org珠月困得眼泪水都出来了,一个劲儿地捏自个儿胳膊肉。
汤勇觉着对面三人不仅气色不好,对他态度还奇怪。小眼睛小眉毛里尽是埋怨,他又做啥了?汤勇闹不懂,带着讨好的憨笑:“主子,没睡好再回去睡会儿呗,鸡才刚叫一声,早着呢。”
周宜宁面无表情地打量汤勇:“你昨儿睡得不错?”
汤勇摸摸头说是啊,昨儿忙到大夜里,他把外头东西收拾好,在井边冲了凉水回去睡得可香了。
都知道你睡得香。
芝莲和珠月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和愤恨。皇上怎么送这么个毒瘤过来?多败事儿啊,吃得多,鼾声还响。提起这个,芝莲又想起来前头汤勇睡柳昌巷那会儿,想半天没明白老夫人是怎么忍着没把他赶出家门的。
周宜宁干脆多了,她一抬手从窗沿上拿来抹布,转手担在汤勇身上,问他会做饭吗?
“煮清水绿叶粥还行,硬菜做不来。”
周宜宁要求也不高,早上吃完粥暖暖胃也好,她点点头:“那今早就喝粥,煮完了记得把灶屋台面上擦一遍,别落下灰。”
灶上活向来是珠月在干,怎么摊他头上了?汤勇觉得受欺负,又不敢还嘴,只闷闷地嗯了声。
可惜这还不算完,周宜宁一回头,让芝莲把扫帚递过去:“这段时间不用开张,但是今儿起得选学徒,把前堂扫干净给我做做脸……还有,柜里角落也记得多抹两下。”
汤勇这下不乐意了,扫地擦柜子是他,煮粥也是他,另外两宫女干啥去?难道想蹬他头上也当主子不成?汤勇越想越气,瞪着眼看向芝莲珠月,小眼刀子一下下地往外刺,就差没说她俩躲懒了。
周宜宁一双杏眸瞪得比他还大:“看什么看,还委屈上了?芝莲你过来。”
汤勇委屈巴巴地一瘪嘴,看周宜宁指着芝莲眼睛底下。
“芝莲平时多好的一个姑娘,看看这眼圈黑的,知道怎么回事儿?昨儿夜里你那鼾声响的跟天崩似的,谁听了能睡着?芝莲还劝我,再怎么到下半夜也该停了,没想你这雷直接轰到天快亮。先前你说我没睡好,回去再歇会儿,这话是假的?”
“……不,不假。---”
芝莲和珠月一听,齐齐问她们也没睡好,这些活儿能交给他办不?
汤勇还想犹豫呢,没想铺门响了,周宜宁强忍睡意走到门口把人迎进来。来人是隔壁铺子掌柜的媳妇,平时就随掌柜的住在铺里头。
婶子开口就责怪她咋能把老些猪带到铺里头呢?怎么也是个点心铺子,卖吃食的比他们还要讲究干净。昨儿夜里她们听一夜也就忍了,她男人叫她今早来劝,赶紧把那几头猪送走。
周宜宁没缓过劲来,说铺里头没养猪。
婶子一拍大腿,说就昨晚一声声接着响的,那能不是猪叫?还能耐的响了半宿,说完这茬,还告诉她猪作息稳当,像这样大夜里叫唤极有可能是得了病。
周宜宁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好言好语把婶子哄一圈,再赔上一坛子做点心的酒才算把人送走。刚关上门,她回头找不见汤勇,芝莲捂嘴笑说他去院里劈柴了。
路过院子的时候,周宜宁瞅了眼,虽然看不见汤勇的脸,光瞧见那脖子都泛红,想来是晓得了,摇摇头带着二女回房休息。
这一觉睡到日晒三竿,粥还在灶上温着,珠月切了点小菜一并端到前堂。三人刚吃完,汤勇不用人叫,直接过来把碗碟给收了,抬腿就往井边打水去了。
周宜宁睡得饱饱的懒得再计较,她还有旁的事要做,回屋换了身衣服带上芝莲往外走。她先回了趟三堰胡同,往里一看,原以为里头满满当当围一圈人是没有。想来她娘态度摆的绝,已经吓退不少人。
走过拐角,周宜宁步子一顿。
芝莲往前看,路边蹲着一个老妇,边上还有个女娃,看着不过八九岁,两人身上衣服都脏兮兮的。
还没等她们走到近前,那老妇听声抬起头看见人,赶紧把女娃往边上抱了抱怕挡着人走路。
周宜宁路过二人,想了想,扭身回去蹲下来问她在等谁呢,是不是寻人?
老妇人指着周家大门,说等那家的人。
“我就是那家的,老太太您上这来是要干嘛的?”
老妇觉着眼前这姑娘穿戴甚的都好,看着也像她在村里听说的那样,连忙拉着女娃站起来。
一番说道周宜宁算懂了,老太太从大坝村来的,女娃叫虎妞是她二儿子的闺女。
她二儿子原就是个瘸腿,二十来岁才娶上媳妇,媳妇儿进门七年才怀上个闺女。后来两口子上山砍猪草不知被甚东西给叼走,全村人上山去寻,就发现剩下的衣服碎角还有斑驳血迹,人是没见着。
这意思就是人没了,二房两个能顶门立户全没在山上,旁的兄弟就有想法了。先是闹着分家,等分成了,老大两口子给老爷子老太太养老。
田间地头出这样的事,孤女是不能继承她爹遗产的,遂这次分家压根没虎妞什么事。这么些年,虎妞养在老太太房里吃不好穿不好。
半月前,老太太听说府城里头有招学徒的,管吃管住,还用不着孝敬银子,当天拿私房带虎妞坐着去县城的牛车再转到府城来。没想到她来的晚,杨氏闭门谢客不见人。
周宜宁想了想,让她们跟在后头,走到家门口敲了敲。
齐氏开的门,一眼就看到她身后,小声问怎么还带这些人进来?
周宜宁没回:“我娘呢?”
“院里头呢,上回葛婶儿从外头带了一筐劈好的篾片,嫂子看着心痒就随手拿去编筐子,忙好几日了。”
杨氏不愿意闲着,往前数累了那么多年,突然一下坐家里啥都不用干,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
果然等周宜宁走到院里,杨氏还拿着篾片在编。杨氏听见脚步声看过去,问她今儿怎么不再歇会儿就跑过来了?
周宜宁许久没见杨氏,心里也想的紧,抱着她胳膊好一阵腻歪,然后才说了捉紧招学徒的事。
这一嘴顺带把站在一边的虎妞的来历给解释的清清楚楚。
杨氏就扫了几眼:“既然虎妞没父没母的,往后不用归家了,就住在铺里头。你自个儿寻思寻思要不要把亲孙女搁我这。”
老妇犹豫着呢,这咋听着像把孩子撇在这了?她想讲讲条件,没想杨氏还没说完。
“甭管你乐意不乐意,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咱们这要立契,虎妞要在铺里学咱肯定管吃管住。以后学成了该得多少工钱,扣了饭食余下的压着不发,留给她攒着做嫁妆。就是嫁人了也必须在我这铺里头干,要是人跑了,压着的工钱就当是没了,凭着契书还得追究她赔银子。”
老妇激动地脸一红:“咋能这样呢,你们这是收学徒还是买丫鬟?”
杨氏咧着嘴笑了:“嫂子,瞅您比我大一轮我也给你掰扯清楚。别家做学徒要孝敬师傅,师傅那头还不管吃住吧?你家这个啥都没有,啥都不会,还这么点个子,头两年还得好好养养才能干活。我得费多少银子多少心力去干这个事儿?等她学几年有个样子差不多也要及笄了,到时候你再把人拉走,啥意思?我白给你养个会做点心的香饽饽?”
老妇颤了颤,没应声。
“来来回回我也见了那么多人,打你这样主意的不少。你们来之前干啥不想想,谁家是开善堂的?尽给你们占便宜?学完手艺人跑了,你们集点银钱再开个铺子跟我对着干?这些就算是我想歪了,凭你家那情况,谁敢担保以后没个不三不四的人上门来讨要虎妞的工钱?”
眼瞅着老妇就要拉着虎妞往外走,杨氏吊着嗓子又不急不慢地来了一句:“买卖不是这么做的,要银子,外头买个丫鬟不过三五两,我出十两。往后她嫁了人的工钱按月发,给谁我管不着。”
杨氏看着老妇的背影一停就知道成了,待把话说清楚,确认这虎妞的事情这么定了,今儿就去衙门里立契书。
这件事既然是杨氏出的头,她就没打算让阿宁跟着掺和,回屋里自己摸了十两银锭出来,带着老妇和虎妞往衙门走去。
芝莲看完全程一脸惊奇,连说老夫人真有法子,这么着就断了那家人的念想。契书上面盖着官印,只要过了明路往后一切照着上头来,往后虎妞的叔婶再想学王氏一样粘上来是行不通了。
虽然可以称得上不近人情,可这一手却是对自身最大的保障。
周宜宁本来也怕自个儿脸嫩又不精世故被人糊弄,遂才带着人到杨氏跟前。定下这事儿,她反倒没那么急了,去看过大妞,见她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才回到自己屋里。
想了半天,周宜宁觉着还是装模作样学认认字,不然往后有点计划都不能写纸上,太难受了。
她这么想,就回头让芝莲教她。
芝莲点完头,笑问:“主子怎么晓得奴婢认字?”
周宜宁漫不经心回道:“那夜里我睡醒听见你和珠月说写信到送宫里的事,可不就是认字?”
芝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