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烫那味闻着就和点心不搭,可再去赁铺子平白多费一份子钱不值当。齐氏揣着东家给的银子去铁匠铺打了口大锅,回来又添置不少桌椅,打算在觅春斋里头先做着。
亏得做点心在坊屋,灶屋空着倒是有地方给齐氏发光发热。
准备工作进行到一半,周宜宁相看几人总算招来个掌柜,姓耿,为人精明果断,能算会说的倒是不差,一听有二两月钱还管三顿饭啥也不说就立了契。
周宜宁赶着晌午的日头回到三堰胡同,葛婶就迎上来,说秀娥和丽娘来了,在里头等着呢。
葛婶来的时日不算长,将心比心都得说这家人朴实,不像城里头那些走货商有点小钱就得瑟。
主家杨氏为人泼辣,屋里屋外一把罩。小公子尚在进学,按说读书人儒雅清隽,可他看人的眼神太冷,她一向是不敢往前凑。相比较起来姑娘当属里头最嫩的,虽做起生意门清,到底不通人情世故。
想到这,葛婶就提醒一句:“两个丫头的爹娘跟着一齐上门的,带了礼来的。”
进到堂屋众人见周宜宁踏过门槛,纷纷站起身跟着寒暄两句,秀娥她爹扶着秀娥的肩走到近前,诚恳道:“东家手艺冠绝府城,咱家都信你,秀娥能去觅春斋做学徒是再没有的好事。前儿你走得急,没来及办个拜师礼,现在补上。”
秀娥她娘点头,提着一小篮子鸡蛋走过来:“咱家东西不多,这么些肯定不够,往后一旬来送一次。”
师傅收徒自然要过礼,总说来之不易的才更会珍惜,要是啥代价都没有,半途退师的那得占多少。原先也用不着孝敬这么多,只老恒家坚持周宜宁也没多嘴。
葛婶在一旁得了杨氏许肯,接过篮子。
后头章家夫妻看见这幕脸色就不大好,拜师礼这事是秀娥和丽娘自己主张的回头跟家里提的,否则也不会赶在一日。老恒家兄弟齐心,干啥都拧成一股绳,可惜一大家子就会穷卖个力气,要说多富裕也没有。
章家家境反而更好些,丽娘他爹更是在驿站马厩里当值,可家没分,每月挣多少都得交到章老娘手里。
章老娘膝下儿子多,对章老三这糟心的就不大看得上,要不是大房媳妇儿劝着说丽娘往后能挣大钱,这回别说拿钱给割肉,就是鸡蛋都不见一个。
当着众人的面,章老三就提着一斤肉走过去,脸憋得通红:“东家见谅,咱们最近手头紧,比不得老恒家兄弟,但一旬肯定也送一回来。”
丽娘诧异地抬头,抓着章老三衣角:“爹……”
章老三摸摸她的头,没说啥。
收过礼,秀娥和丽娘排排跪着磕过头就算成了。杨氏要留人用饭,章老三摆手,说驿站里事多,这会子再不回去难免麻烦别个兄弟顶值。
章老三要走,他媳妇儿和丽娘也不好留,跟着出了胡同有一段路。
老三媳妇儿憋不住了,问他咋能瞎说呢,一旬送一回肉,他们手上没银子上哪买去,割自己身上的还差不多。
章老三步子一顿:“你意思恒老二一旬送一篮子鸡蛋,咱家就送一回肉?”
“……是不好听,可你也不能瞎说,兑不成不是让东家看笑话?”
马厩里当值是个铁饭碗,可每月工钱也有定数,少有南来北往的官差停下换马。章老三要是奴颜婢膝地给伺候好没准能额外拿几个铜板的赏钱。多数时候是没有,他这月钱几何章老娘心头记着,每回少一个子都骂他没良心藏私房。
章老三没得个儿子,比其他几个兄弟更巴望章老娘给好脸,何时敢藏钱?
丽娘沉默地跟在喉头,绞着袖口。
章老三回头看她一眼,心里头泛酸:“你就不想想,同样是学徒,恒老二给的孝敬多咱家给的少,东家心里一杆秤,但凡有点什么事都往秀娥头上偏,往后丽娘咋整?”
老三媳妇儿愣了愣,说不会吧。
“我刚去驿站被分到马厩里头,见天喂马草,头上就顶个老师傅,那会儿子年轻气盛就没给孝敬银子,他凭啥把经验便宜外人?回头我不懂规矩在贵人跟前就出了丑,要不是贵人不计较,这份活早丢了。”
老三媳妇儿到底心疼男人,看他这样心里不好受:“咋没听你说过?”
章老三一个正当壮年的汉子,常年晒着黑黢黢的,手也糙,这会儿只敢摸摸丽娘的头,生怕摸脸上划过去弄疼了她:“同你说有啥用,跟着操心?我要是挣不下钱,你们娘俩就跟着我受家里白眼?那不行。”
丽娘听得这话眼眶跟着红了,扑进她爹怀里,颤了颤身子没忍住哭。
“不哭,啊。”章老三没见过这阵仗,手忙脚乱地一通哄,而后看向他媳妇儿,“往后月钱照常往上交,得来的赏钱我回头给你,一旬记得给东家送一刀子肉。”
“那要是多的呢,还给娘?”
章老三低头看看闺女:“……多的你就收着吧。”
……
眼看入了秋,觅春斋重新开张,凉皮收摊不卖了。那些买不着的习惯性走到铺门口,抬头刚要抱怨两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辣味。
“啥味儿这么香?”
有人跟着往门口挪几步,就看到里头已经坐了满满当当的人,竟连一张空桌都没有。
耿掌柜的身兼小二,送麻辣烫到了桌上,还得回头去倒凉茶,不容易歇下来看门口还站着人,堆着笑脸迎上去。
那哥们直吞口水,问店里那些人吃的是啥?
“麻辣烫,咱东家亲自熬煮的汤锅,要什么配菜搭里头自选。就是眼下没得坐得等一等。”
要是别的地儿,没位就换一家,还能吃不到咋的。
可麻辣烫他都没听说过,上哪找第二家?
那人鼻腔里充斥着喷香的辣味,两条腿就走不动道,犹犹豫豫地就说行,就等等。
天凉下来吃着热菜再喝两口鲜汤,舒服的头发丝儿都能颤起来,要是怕辣铺里头还有凉茶,一杯一文,喝完续一杯不收钱,再多就没有了。一串菜分量不少,比凉皮肯定贵些,可架不住那味足好吃。
排不上队好说,回头家去拿碗拿锅的来装一份回去,只要路不远,不怕东西糊成一团那就难不倒人民群众。
别说还有想买点心反被麻辣烫勾起食欲的,吃完还带点心走两不耽误。
前头生意红火,后头灶屋里齐氏忙着洗菜切菜,再挨个串起来,就连大妞都被她从坊屋里头拽来帮忙,即便如此还是不够外头吃的速度。
待关了铺门,耿掌柜把收的钱往桌上一推,开始做账,算到一半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有学徒帮忙,松花糕的价钱算是降了下去,可也要三百五十文一斤,新上的冬瓜角一百五十文,卖的就更快。
更不提麻辣烫……
耿掌柜打着算盘的手都在抖。
周宜宁擦了擦额边的汗,让耿掌柜单独把麻辣烫的利润列出来,刨去成本剩下一半记在齐氏头上。
齐氏累得腰酸背痛,可这会儿听着一串数从耿掌柜嘴里冒出来,只觉再累都值得!
……
要说府城里也不止这么些人,更多当属南来北往的货商,一屁股坐觅春斋里头张嘴就是一海碗,这还不算完,回客栈剔剔牙再宣传宣传,不出几日麻辣烫的名声就传遍了江州商圈。
齐氏忙起来就恨自个儿没多生一双手。
别说她,外头排着队的也恨。
麻辣烫到底不像凉皮,盛一碗拿走就轮到下一个。食客挑选完菜,灶房煮菜这加一块就耗去不少时候。
刚出城回来的一队货商蹲在门口一条长龙里纳闷呢,凉皮没吃过,觅春斋又推陈出新,咋就这么能耐呢?
“也不晓得这些方子都从哪收拢来的,个顶个的挣钱。”
他就抱怨这么一句,旁边人就像看傻子一样瞅他。
“……怎么的?”
“咱江州这觅春斋小东家啥不会做,还要往外收方子?你看不起谁呢?”
货商摆手解释,说她冒出来也太突然,以前不声不响的。
“听说周小东家是邙县的,前头刚回去祭过祖,正经八百的有孝心。”
货商一愣,问邙县的,姓周?
“是姓周,闺名叫啥我是不知道。”
边上有人插嘴道:“约莫是叫周宜宁,前头的那个掌柜的经常喊,听过两耳朵。”
货商表情都变了,喃喃道:“周宜宁?”
“小东家还没及笄呢,有这手艺现在可是江州城的香饽饽,你还想拐走给你挣钱不成。别想了,不可能的。”
“就是,换作是我家闺女,笃定招赘上门,咋也不可能便宜外人!”
这头热热闹闹的继续往前头走,货商显然魂不守舍,又念叨两遍,回头问:“老四,你还记得扬州周家吗?”
“十几年前来扬州的那个周家?”
“对!”
老四摸摸头,说那周家现在富贵着呢,铺里东西都是最好的,但凡是走货商人谁能不知道这个?他又问:“三哥突然问这个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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