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三哥的孔永昌回过神,说想起点事:“周家来扬州的时候你刚入伙,恐怕是没听说。原先他家就在江州一带做生意,听说是隔房兄弟得罪了啥人,这才举家南下。”
老四抬头看看觅春斋的牌匾,问难道跟小东家有关系?
“没证据的事谁说得准……不过,五六年前跟二哥去周老爷那取货见过那家姑娘,周老爷还感慨说他大哥遗孤要还活着,应该和他闺女差不多大。咱二哥那为人热心肠,就说不定什么时候要上江州来一趟,帮着寻人,问他叫甚名。”
“嘿,二哥咋没说过,要不是近几年番邦那头傻子多,咱也不可能上这来做生意啊。”老四笑了一场,问叫啥名,也叫周宜宁?
孔永昌皱眉:“是不是一样的字难说,那时候提起这周老爷还犯犹豫,看着不是真想找回去。”
老四看他一脸严肃,笑模样渐渐消失,问那咋整,周家可得罪不起,这头队排着到底进不进?
孔永昌瞥他一眼:“你不饿老子还饿。”
头一回吃麻辣烫的都觉着新鲜,菜放在一旁桌上用签子串着,吃多吃少自选不退,选成了拿号贴盘上经由掌柜的送灶屋,煮完了抬前头来,要是担心弄虚作假还能去灶屋外头看着。
本来汤锅底料都是早先就熬好,煮久了加点骨头汤,旁的废料渣回回都是汤勇分开扔出去,纵是火眼金睛,光看是看不出花样的。
有不放心多是怕那一串分量到后头被偷摸减下去,可扫一圈周围都是选完赶紧坐下唠嗑的,不好意思摸摸脑袋就也跟着落座。
孔永昌不这样,他就是好奇,挑好了菜让老四占着位自己撩开帘子去后头了。
铺子没怎么改过,卸了原先门口的隔板,穿堂过了门帘就是院子,正对着一口井挨着厢房,左手灶房右手坊屋。孔永昌顺着味刚想提步朝左走,就瞧见右边屋里一姑娘走出来,旁边跟着丫鬟陪着说话。
芝莲说没两句,抬头见有人就停下步子:“主子,是前堂的食客。”
周宜宁看过去,冲孔永昌笑了笑,问他是要看麻辣烫?
孔永昌被那笑刺了眼,违心说是想看,就没找着地方。
周宜宁吩咐道:“芝莲,你带去看看,我回屋里歇一歇。”
孔永昌本不想掺和扬州周家的事,可二哥多次叮嘱上江州帮着寻摸那位周家姑娘,就当是给二哥个交代。
该说的说,至于旁的怎么抉择也不是他该管的。
孔永昌定了心思,开口喊住周宜宁:“周小东家可是邙县人?刚巧,咱们走南闯北啥地方都去过,知道一个打邙县出去的,现在混成富甲一方的豪绅,瞧瞧,果然是好地方养人。”
这话说得经不起推敲。
她出于邙县这事虽没瞒着,可早前曹安民拦过一道早没多少人拿这事说嘴。
提起故地还搭上什么豪绅,周宜宁听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虚笑着应下,转身就要走。
孔永昌这人说来也怪,单说性子不怕天不怕地还有点强迫症,否则也不会踏进觅春斋。既然下定心要说,话还只说了一半反倒不自在,他往前走了一步,就问她可识得周传礼?
芝莲瞧他这样,吓得赶紧拦着不让走,这要贴近主子生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
周宜宁步子一顿。
周传礼……
这名怎么可能忘了,从周老太太手上骗走家财的不就是这所谓的亲二伯?
其实原主她爹周传胜死的蹊跷,当年事放到现在再看,当事人死的死逃的逃,谁也说不清,目前情况分析哪怕周传礼都有不小嫌疑。
周宜宁来了兴趣,转过身来:“我确是知道周传礼。”
孔永昌听得这话就晓得有戏,十有八、九周老爷说得就是她。
他把周家在扬州迅速发迹起家的过程简单捋了遍,一骨碌全吐了出来:“照说寻人这活是我二哥接的,但咱生意人讲究个诚信,二哥答应周老爷,我答应二哥,就该做到实处。”
周传礼这人原主年幼时甚至没看到过一眼,她就算顺着记忆摸过去也没半点印象。
只她从未忘过这小人。
夺了她爹家财去扬州重新发家?且不说是真靠自个儿本事立足亦或是有别的手段,这个本钱就来历不正。孔永昌絮絮叨叨半天,还把周家的盛况给描摹个仔细,这厢周宜宁心里早已转了九曲十八弯。
孔永昌说得口干舌燥,见小姑娘不答话,就问她可要随他们商队回去寻亲?
周宜宁定定地看他:“那么些年谁管我是死是活,说句不好听的,当真要寻亲也不是没得手段,轮的到你?既有这个前提,寻到人你大可直接告知‘周老爷’,何须找我?有话直说吧。”
要说孔永昌看不出这里头的道道周宜宁是不信,既晓得周传礼看不上她,甚至当中有什么隐情,直接把她的行踪报给周传礼还能得一笔封口费。
一个轻巧的消息就能换来白花花的银锭,二人无亲无故,孔永昌要真忍得住,无非是看见更大的利益罢了。
别说,还真击准了孔永昌的想法。
大秦以孝治国,就是庄户人家再穷,生这么件事,只要族里人没死光都得把遗孤给安排稳妥,否则阖族都得落个不好听的名声。
更遑论周传礼在扬州混得风生水起,一旦传出这事,生意上难免受影响。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如今周家俨然势大不可欺,周宜宁还想的简单了,能拿到银子?怕只怕这消息传过去,钱没到手还得被灭口。
孔永昌笑了笑:“小东家果然是做生意的,跟聪明人说话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孔某想与姑娘谈谈搭伙做个麻辣烫的生意……周家与官僚相护,我孔某人劝告姑娘一句,扬州不是甚光风霁月的好地方,能不去,就万不要迈进一步。”
这话是掺了威胁的意思。
芝莲从头听到尾,到这句忽然笑了。
周宜宁看她一眼,虽抿着唇,唇角却也跟着上扬。
孔永昌:???
芝莲收了笑容,目光落在孔永昌错愕的脸上,一字一顿道:“劳烦客官替主子操心,只这天底下哪去得,哪去不得却不是周家能说得算的。”
孔永昌皱眉,这觅春斋口气未免太大,不过一个拘在后院的女子,没得正当缘由开个路引都难。身边伺候的丫鬟更是不着调,也难怪,奴才随主,眼界小如井底之蛙,在江州刚起步就觉着可比周家那等庞然大物,实在可笑。
徒有个手艺哪能行?
老四在前堂左等右等,等到麻辣烫上桌还没看见人,想着不会出啥事儿吧,撩门帘喊了一嗓子:“三哥,麻辣烫上桌了。”
孔永昌应了声,再看看周宜宁,犹豫着还是转身去到前堂。
等人一走,芝莲就低声问:“主子,可要将这事禀告皇上?”
“算算这几日也该给他去封信,我自个儿来吧。”
周宜宁就不是那种一定要亲手报仇雪恨的,那多累人?单说要谋算,她这脑袋瓜也不大好使,且远在江州,身家恐怕比不得人家一个零头,冲上去不是找死?
有那功夫,她巴不得再弄点新鲜东西打打家业。
芝莲见她眼皮耷拉下大半,伺候着休歇到屋里,边替她掖被角边问周传礼既是主子叔伯,怎会有这一出?
又不是什么机密,周宜宁简单两句将这位二伯当年做的事说了一遍,芝莲听着浑身发冷,气得打颤:“竟真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宜打了个呵欠:“出来混总要还的。”
这话芝莲没听过,她憋闷了半晌,道:“主子就嘴巴能说,受了委屈也不晓得跟皇上提一提。”
“提提提,这回就提。”
周宜宁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咱们现在日子多好?每天大把银子进账,吃喝不愁,何必为旁人吃不香睡不着的。”
“那可是您亲二伯……做这般下作的事,他也不怕哪日遭雷劈。您也是,早在宫里与皇上说,他还能活到今日?”
“真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反倒给他个痛快了。再想,他谋走我爹家产还混不成人样,那定是成天鱼肉赌坊的,过那般神仙日子哪算惨?但凡是个人,只有富过一回才晓得穷的可怕。”
周宜宁头搁在枕头上,困得眼皮一上一下,迷糊间看见芝莲一脸不忿。
“芝莲。”
芝莲垂下眼看得主子娇憨的笑容,有什么气都消散个彻底,轻轻应了声。
“像我这样的小人,最高兴的莫过于看他起朱楼,看他宴宾客。”
“看他……楼塌了。”
芝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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