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肖在圣诞节当天结束了自己的年假,宁森的精神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他的胸口也因为再也没有注射过激素而不再会有白色混浊的液体流出,醒着的时候也能控制身体的排尿,因为有些不放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给自己穿上纸尿裤。
黎肖在宁森晚上再不会被噩梦惊醒并且开始降低了吃安眠药的频率后把被子又抱回了客厅准备睡沙发,因为他上班要早起而宁森睡眠又比较浅躺在一张床上他担心可能会吵醒对方,但是他才把被子搬到沙发上的第一个晚上才洗了澡出来就见宁森规规矩矩地坐在铺了床的沙发上,他坐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看着黎肖让对方去睡床自己来睡沙发,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他想。
黎肖说:“我早上醒会吵醒你。”
宁森垂着眼睛,他的手攥紧在裤子上,是黎肖特意给他买的宽松的篮球裤,买了好几条,他每天在家可以有衣服换,宁森说:“不会。”他垂着眼睛还是有一点紧张,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应该在自己家还睡沙发。”
黎肖顿了顿,然后想好吧,这至少证明对方有康复的象征,他可以睡沙发,还可以替别人着想,沙发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睡,黎肖点头同意了。
他在圣诞节前一天傍晚坐在钢琴前给宁森弹了一首欢快地圣诞快乐歌,最后一个音符停止的时候他问:“我明天要上班。”
宁森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盯着钢琴上面的黑白键,小声:“嗯。”
黎肖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下钢琴键,清脆的琴音响起,他问:“还弹钢琴吗?”
宁森小心伸手戳了下钢琴键,然后被声音吓的迅速缩回了手指,他迟疑了一会儿:“很久没弹了。”
黎肖从钢琴前站起来让他坐上来试一试,宁森坐在钢琴前试探了许久一只手反复伸出去又收回来,黎肖也没催他,支在墙边看他自己在跟自己交战。
宁森按了第一个音,他抬头看向黎肖,黎肖朝他笑了下,他好像备受鼓舞,用手指按了第二个音,按了一串音节后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按照记忆也弹了首圣诞快乐歌。
他弹完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黎肖,一副自己此刻需要表扬的表情,黎肖弯了弯眼睛如他愿地夸了一句:“真厉害。”
宁森却突然有些害羞,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盯着自己手指下的黑白键,他有些开心好像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从疾病状态恢复健康,他抬手随意按了几个音符根据记忆弹了起了他自己已经不太记得叫什么名字的练习曲。
一曲终了后他脸上都微微冒汗,他侧头看向黎肖,他沉默又雀跃地看向黎肖,黎肖果然伸手摸了一下他,摸了一下他的脸,宁森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根毛孔都张开了,它们像是渴望呼吸氧气一般渴望着黎肖的触碰,渴望着黎肖的气息,宁森的脸有一点红。
黎肖收回手后随口般地问了他一声:“周末要跟我去一趟医院吗?”
宁森脸僵了僵,他把手从钢琴键上缩了回来,握成拳头放在自己身侧:“我……”他张了张嘴,却只感到对自己无尽的失望。
我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话,然后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大脑不受控制地指使着眼睛泛起一阵阵的潮意,他不想出门,不想从这间温暖的充斥着黎肖气息的房间里走出去。
他不想从天堂又走回地狱。
黎肖等待片刻后开口:“现在不想去可以。”他平静着嗓子告诉宁森,“什么时候想去了再告诉我。”
宁森垂着脑袋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眼泪滴在黎肖给他买的篮球裤上,一团阴影迅速散开,他晃了下脑袋,哽咽着答应对方:“嗯。”
黎肖第二天早上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宁森已经醒了,他穿着拖鞋从厨房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黎肖说:“我睡醒了。”
黎肖愣了下朝他点了点头,已经八点多了,黎肖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跑过步,他觉得自己早上起来会吵醒宁森,想着等圣诞节过去后再恢复夜跑。
宁森手抓着墙壁看着他,吞吞吐吐地轻声道:“我……”他尝试了好一会儿正常说话,那声音都在自己胸腔里反复跳跃,怎么都传不到口腔里。
黎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走去浴室的方向,经过厨房见灶台上小火在熬煮着什么,他问:“你做了早点吗?”
宁森那堵在喉咙下面的话才吐了出来,他小声说:“熬了粥,你喝吗?”
黎肖朝他点头:“谢谢。”
宁森显得有些紧张,急切地说:“不、不谢。”
黎肖朝他弯了弯眼睛,指了指浴室:“我去刷牙。”
宁森猛点头。
黎肖因为请假工作上有一大堆杂乱的小事需要去处理,忙得晕头转向下班已经九点多快十点,驱车赶回家也已经十一点多钟,停好车静悄悄地打开家门,屋子里面一片黑,黎肖想这么晚宁森应该已经睡了,却见黑暗中一个阴影朝自己的方向奔跑而来。
真的是急切地奔跑,然后一头撞进了黎肖的怀里,他伸手抱住黎肖后腰随后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呼吸。
宁森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做了很多事情,他煮了早饭,在黎肖离开后收拾了餐具收拾了厨房,他还打扫了客厅,收叠了衣服,下午的时候他在钢琴前弹了好几首琴,手又开始熟悉了琴键,然后他打扫了浴室,打扫了房间,傍晚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等到了将近八点,他起来给自己做了晚饭,黎肖告诉他冰箱里有东西让他记得一日三餐,吃完了晚饭后他收拾好东西偷偷看了黎肖放在客厅桌子上的几本医学书,十一点钟的时候他刷牙洗脸铺好被子关灯静静地等待睡眠的到来。
然后大门处传来钥匙的声音,传来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他的大脑已经在那一刹那指使着自己的身体狂奔了过去,它在大声地命令他——靠近他!接近他!拥抱他!让他抱住你!
他扑了上去,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呐喊都在尖叫,它们争先恐后地让他贴近黎肖,让他触碰黎肖,让他恨不得从此长在黎肖身上,让他恨不得再也没有自己。
它们像呼吸氧气一样呼吸着黎肖的气息,像贪婪的淘金者拥抱着金子一样拥抱着黎肖,像撞上了冰山的轮船,像世界末日一片灰烬下冉冉升起的太阳。
那是他先于大脑被感知的肌肤对于对方的渴望。
他自己对于对方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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